难以名状的心绪与无力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围观徐俊的人们脸上浮现困惑神色。迟来地意识到自己是以研究员身份到场的徐俊，仿佛事不关己般调整着表情点头致意。

「……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呢。」

为躲避对视而刻意查看的手机屏幕上，此刻映出的延宇照片比方才更显完整。

“……”

徐俊熄灭屏幕，随即跟随开始移动步伐的研究员们前行。

其中一名研究员跨越边道时按下遥控器。吱——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水槽屏障再度严丝合缝地闭合。

第106章

尚未适应时差的身体正发出疲惫抗议。但此行终究不是旅行，自然没有可供休憩的时间余裕。

研究中心内的露天公园。徐俊独自坐在撑著阳伞的桌前，啜饮研究员们为他精心冲泡的拿铁等待某人。

下午两点。按照快14小时的时差换算，韩国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车延宇此刻应该正在熟睡。纵使思念满溢也无法拨通电话。

这时身后传来有人靠近的动静。徐俊起身转头看向来人。

与自己相同的灰色眼瞳。但分明是西方人长相。

来自美国诺尼米德组织的埃里克·多诺万。

"您好。"

埃里克用生涩的发音笑著打招呼，神情比平板萤幕中看到的更为爽朗。徐俊握住他的手轻轻回握。

「可以称呼你Jun吗？」

「请便。」

两位无名氏终于正面相对。数秒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这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初次会面，彼此心头都涌起异样的感触——或许此生从未有过这般际遇。

「我妻子对你相当好奇。不能合个影吗？」

「倒把机密事项挂在嘴边了。」

「夫人是我的专属向导。你肯定也向自己的专属向导汇报过吧。」

2000年12月24日于布鲁克林大桥附近被发现并收养的埃里克，六年前与担任其专属向导的妻子成婚，如今育有从第三国领养的四岁女儿。

与徐俊不同，他拥有健在的双亲、手足乃至祖父母，是和睦大家庭中的一员。

……当美国民众为丑闻终结而欢呼雀跃时，他的家人却要承受天崩地裂般的绝望。

「这是我父母。」

他骄傲地向徐俊展示家人的照片。

「这是我女儿。去年生日派对的照片。那天请的小丑把她吓得不轻，拍的全是哭丧着脸的照片。你看这个。」

徐俊原本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屏幕敷衍应和，此刻却突然噤声。

「这是我太太蕾切尔。漂亮吧？」

照片中女子的半张脸和脖颈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疤痕，仿佛被某种力量撕裂的伤口。徐俊当然知道这些狰狞疤痕的来历。

「……很漂亮。」

与车延宇身上残留的痕迹酷似。徐俊抬起头凝视着埃里克。

怎么能在伤害对方的同时留在身边，怎么还能结婚组建家庭。这些近乎冒犯的疑问在喉间化作无声的叹息，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作为同类，即便不言也能心照不宣。埃里克却主动给出了答案。

「以前……经历过一些试错阶段。」

试错。徐俊本能地理解了其中深意。若照片中蕾切尔身上的疤痕是埃里克的试错，那么自己的试错就是闵善旭之死。

「现在配对前会做大量准备工作。神经安定剂、肌肉松弛剂之类的药物也有帮助……毕竟快感太强烈会有危险。」

有故事的不只是徐俊一个人。

「听说某个国家的无名人光是在配对期间就杀死了数十名向导。还有失去搭档后彻底发疯被关起来的家伙。」

全世界无名人和他们专属向导的故事让人心底发凉。因为这些故事的主人公随时可能变成自己和车延宇。

「我还算运气很好的。遇到了这么优秀的人。」

埃里克把脸凑近徐俊，笑着继续说道。

「其实我是个独眼龙。」

正盯着他灰色眼眸的徐俊皱起了眉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右眼是蕾切尔给我做的。」

七年前某个现场，埃里克在镇压帕萨时差点失去眼睛。

融化的眼球在无铭者自身再生能力作用下刚要复原，却因早已渗透眼球的帕萨之毒再度融化，如此反复循环。蕾切尔不得不以全身力量引导着埃里克——他因这剧烈痛苦已濒临暴走边缘。

"最初研究员们只检测到生物波长，以为我正在暴走。可事实上那是……"

她仅凭自身的引导能力重建了埃里克的右眼。

聆听叙述的徐俊不自觉地扭曲了面容。

诚然，依靠无铭者再生能力实现的恢复与通过引导进行的治愈截然不同。前者犹如将撕裂的皮肤强行挤压缝合，后者却是用对方的体温滋养新生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