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

这座平日里虽然静谧但总能感受到安保人员存在感的顶层公寓，此刻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听不到走廊里规律的巡逻脚步声，也听不到楼下花园里偶尔传来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对讲机杂音。仿佛所有的屏障都在一瞬间被撤走了，只剩下他和这偌大空间里流动的空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如常。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们，正处于网的中心。

他想起昨天夜里，贺凛起身接电话时，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压抑着怒火的低语，似乎提到了“沈肆”和“狗急跳墙”。当时他太困，没有深想，此刻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清醒。

沈肆……那个如同毒蛇一样的男人。贺凛最近所有的压力，都来源于他。而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以沈肆的疯狂，他会甘心让他们就这样安然离去吗？

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江郁的脑海：贺凛之所以如此凝重，甚至可能推迟行程，不是因为公司普通的事务，而是因为……沈肆可能正在策划着什么，就在他们离开之前！

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转身，快步走向书房。他想问清楚，他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像个需要被隔绝在安全罩里的易碎品。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书房门把的瞬间，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贺凛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匆忙收拾过的痕迹，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他看到江郁站在门外，似乎有些意外。

“阿郁？怎么了？”

江郁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哽住了。他从贺凛眼中看到了刻意维持的平静，也看到了那平静之下，深藏的、不容置疑的保护和……一丝决绝。

他忽然明白了。贺凛不会告诉他真相。因为告诉他，除了让他担惊受怕，没有任何用处。贺凛选择独自面对所有潜在的危险，只为了兑现带他离开的承诺，给他一个“新的开始”。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疼、无奈和恐惧的情绪攫住了江郁。他不再追问，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贺凛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贺凛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郁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他感受着贺凛胸膛下传来的、有力却略微过快的心跳，闭上眼睛，将那份强烈的不安和预感死死压在心底。

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贺凛会不惜一切保护他。

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相信，以及……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给予贺凛一个无声的、全然的依靠。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在江郁感知的世界里，空气已经变得粘稠而沉重，充满了硝烟将至的无声预兆。每一分每一秒的平静，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第88章 血色黄昏

贺凛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郁那个拥抱里不同寻常的依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他的阿郁，太聪明，也太敏感。那份山雨欲来的预感，恐怕早已穿透了他精心构筑的平静表象。

他没有点破，只是将人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彼此的血肉融为一体。他低头，吻了吻江郁的额发，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别怕，有我在。”

这一刻，什么商业帝国，什么恩怨仇杀，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怀里的这个人，不惜任何代价。

他揽着江郁，走回客厅，看似随意地拿起内部通讯器，语气平静地下达了几个看似寻常的指令：

“安排人检查一下主卧阳台的滑轨，似乎有点滞涩。”

“晚餐提前到六点，菜式清淡些。”

“通知机组，明早起飞时间精确到七点零五分，航线最后确认一遍。”

江郁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听着这些看似家常的安排，心中却了然。每一个指令，都可能是一个暗号，一次悄无声息的布防调整。贺凛正在将他密不透风的防护网，调整到应对突袭的最高警戒状态。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中缓慢流逝。夕阳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而凄艳的橘红色，如同泼洒开的血色。

六点整，晚餐准时开始。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但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贺凛的耳朵时刻捕捉着公寓内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而江郁则低着头，小口喝着汤，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