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为陆景年辩解太多，只是冷静地、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他找到的证据和疑点。

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加上江星哲这个“优等生”的力保，学校收回了开除的决定，改为记过处分。

风波平息后，陆景年找到了江星哲。那是他们“决裂”大半年后的第一次正式对话。

“为什么帮我？”陆景年看着他，眼神复杂。

“因为我知道不是你。”江星哲平静地回答，“而且，你帮过我很多次。”

陆景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

那声谢谢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江星哲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再也回不到在天台上那段短暂而平和的日子。高三的尾声在忙碌和压抑中飞快流逝。

高考结束，毕业典礼。陆景年没有来。听说他放弃了高考，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原因不明。

江星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国内顶尖大学的建筑系。离校那天，他最后一次去了那个天台。天台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干涸的颜料痕迹和几张被遗弃的、画废了的画稿。

江星哲在其中一张画稿的背面，看到了一行用炭笔写的小字，字迹潦草，是陆景年的笔迹：

“星星应该挂在天上，而不是坠入泥潭。”

江星哲握着那张纸，站在夏日炽热的风里，久久没有动弹。

他们的少年时代，就这样仓促地、带着未解的谜题和深藏的情感，落下了帷幕。

第5章 南城微光

南方的海滨城市，夏天潮湿而漫长，空气里总是飘浮着咸腥的海风味道。与北方地区的干燥截然不同。

陆景年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顶层，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画室兼住所。窗外能看到远处灰蓝色的大海和停泊着渔船的码头。他没有去上大学，如同毕业时的传言一样，在高考前夕，他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话——那个在他年幼时就离开家，远嫁南方的女人。

他连夜南下，见了母亲最后一面。处理完丧事，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所谓的“家”毫无归属感。继父有自己的家庭，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拖油瓶”客气而疏远。陆景年用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钱，租下了这个顶楼，开始了在南方的生活。

他需要钱。不是为了学业，而是为了生存，以及购买昂贵的画材。他同时打着几份工：在酒吧当服务生，给画廊做零工，甚至去码头帮人卸货。白天睡觉，下午和晚上工作，深夜则是他雷打不动的画画时间。

南方的夜晚闷热，蚊虫飞舞。他光着膀子，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斑驳的地板上。画布上是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色彩，有时是咆哮的大海，有时是扭曲的港口吊机，有时只是大块大块、毫无缘由的暗红与深蓝。他的画风比高中时更加粗粝、更具冲击力，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生命力和痛苦。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他会想起北方那座城市，想起那个总是穿着整洁校服、眼神清冷又固执的学霸。想起天台上短暂的宁静，和最后不欢而散的决裂。

“星星应该挂在天上……”他嗤笑一声，将调色盘上的钴蓝狠狠抹在画布上，覆盖了之前勾勒出的、一个模糊的、戴着眼镜的侧影。

他把他推开，是对的。江星哲那样的人，就该走在光鲜亮丽的坦途上，成为受人敬仰的建筑师，而不是和他这样深陷泥潭的人纠缠不清。

与此同时，北方的大学校园里。

江星哲的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他如愿进入了顶尖的建筑系，这里的学术氛围浓厚，竞争激烈。他依然是那个优秀的江星哲，泡在图书馆、绘图室，参加各种竞赛，拿着丰厚的奖学金。

他的速写本换成了更专业的绘图册，里面的线条越来越流畅，设计理念也日渐成熟。只是，偶尔在深夜对着复杂的结构图时，他会下意识地用笔在角落勾勒几根放松的、充满生命力的线条，那是陆景年曾经教他的，“让建筑和天空对话”。

他试图打听过陆景年的消息，但音讯全无。那个曾经轰轰烈烈的“校霸”，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只有那张写着字的废画稿，被江星哲小心地夹在一本他很少翻看的诗集里，成了一个被封存的、带着颜料和夏日气息的秘密。

大二那年，江星哲参与了一个与南方某艺术院校的交流项目，项目地点正好在陆景年所在的城市。

踏上那片土地，感受到湿润闷热的空气时，江星哲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他理智上知道遇到陆景年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某种莫名的期待，还是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