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263)
民宿平常很少来人,又因为常年开在寨子里,生活被同化,于是建筑风格和当地民居保持着一致,楼为纯木制、三层,一层放各种生活工具,二层设火塘、厨房、卧室,三楼是阁楼,堆放杂物,四面通透。
他们住二楼,传统的吊脚楼一面邻着水,一面是寨子的景色,推开窗就能看见寨子里的鼓楼和戏台。
雨簌簌落着,夜已经降临深山里的少数民族村落。
叶满抿唇看着窗外几步远的几个碑,那几个碑也白惨惨地看着他。
这是叶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坟设在寨子里,就在住宅的窗口,寨民每日经过的路边。
韩竞在洗澡,叶满自己一个人有点害怕。
从云南废弃医院学来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还怕,就应该直面它、看清它的本质,这样恐惧就会消失,于是莽撞的叶满打开手电,稍稍探头出去看。
碑正对着窗,石头砌成,正面是黑色,上面雕刻着碑文。
刚刚入夜,寨子里就已经没什么人在外面了,戏台隐在昏暗的夜里,窗口透出的光落在楼下石头开凿出的窄路上,世界被雨洗得湿漉漉。
手电灯光照在墓碑上,叶满努力看清楚,但是墓碑上的字已经有点模糊了。
叶满只看清了几个字。
清……同治十年……县丞……
同治十年,那应该距今一百多年了。
叶满看向旁边那个,勉强辨认出“清”、“咸丰”的字样。
看来这些都是清朝时期的墓,那应该尸体什么的都没了吧。
但是,这也太近了,距离窗户也就两三步的距离……虽然他们是在二楼。
“小满,”韩竞叫他:“在看什么?”
叶满转头,觉得心里毛毛的:“外面那个,好像是坟。”
韩竞走过来看了眼,把窗户关好,说:“应该是先有坟,后建的这个寨子,不用怕。”
啥也没办法啊,这里只有这一家民宿。
叶满远离窗户,小声说:“房子这么密集,打开就能看见坟,他们不怕吗?”
韩竞:“都是百年前的坟了,就剩个碑。”
可叶满觉得自己还是忌讳。
去迅速洗了个澡,他戴好朱砂手串,利索地爬上了床。
房间里的床单被褥还算干净,木质的地板、墙面都有些老化,看得出来这里很少有人来,个别地方落了些灰。
叶满钻进被子里,问韩竞:“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韩竞:“山里。”
可他们就在山里啊。
叶满觉得这个寨子过分静,大概是因为没有开发旅游,没有外地人来的原因,居民传统生活方式保留得非常完整。
他是第一次睡在坟边,说不在意是假的,他的床不靠窗,可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他靠床头坐着,低头看手机,韩竞走过来,把毛线往他手腕上拴。
他跟着韩竞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仰头看他:“这是什么结?”
韩竞:“猎户结。”
叶满听明白了,套猪的。
他没再说话,继续看手机。
刘铁的对话框多了几条回复。
“我好像还有他照片,给你找找。”
几分钟后,刘铁发了张图片,说:“那会儿他应该是二十四。”
叶满偷瞄了眼韩竞,他正背对叶满换睡衣,赤着上半身,露出硬朗扎实的古铜色肌肉,肩宽臀窄的倒梯形身材,完美到让人嫉妒。
他收回视线,点开照片。
那是一张有些年代感的照片,距离现在已经十多年,照片里的年轻人高壮修长,他穿着牛仔裤、黑色皮质短靴,上身是一个黑色紧身背心,勾勒出结实流畅的肌肉。
烈日照在戈壁滩上,他腕上戴着绳子缠成的手链,绕了四五圈,漂亮又特别,拉着卡车门,正上车,过分长的腿踩在梯子上,动作极俊。
照片拍的是侧面,一个侧脸,他戴着墨镜,那张异域特点的脸周正、粗粝,带着遮不住的野性、侵略性。
叶满无意识地轻轻摸了摸,慢慢打字:“谢谢。”
刘铁:“他年轻那会儿性格不好,特别专治、不听劝。不爱说话,但凡说话,那张嘴就跟管制刀具似的,让人害怕。”
叶满看不出来。
他回复:“照片是在什么地方拍的?”
等待回复的间隙里,叶满做了个数学题,算出韩竞二十四岁时,自己十五。那时他还在读初中,过得非常痛苦,每天在想该如何讨好宿舍的混混,好让他们别再欺负自己。
那时躲在没人角落里害怕的叶满,不知道同一时空里,遥远的戈壁上,有个人未来会和他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