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411)
叶满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慢吞吞拿起碗。
他拿着勺子喂到韩竞唇边。
因为坐在他腿上,所以他是比韩竞高一点的,让他有了一种奇异的、和他平视的错觉。
如果韩竞在他眼里不是大他九岁的、身价极高的、见多识广、精明锐利的社会人士,他和他平视了,拨开层层滤镜,那这就是一个对他很好的人,他一路相伴的朋友。
“用嘴。”韩竞开口。
叶满拿开勺子,垂眸喂到自己唇边。
“滴答”——糖水从勺子底部慢慢滴进碗里。
叶满埋下头,贴上了韩竞的嘴唇。
每一口的喂食都耗费大量时间,半碗喝完,叶满低喘着趴在韩竞肩上,说:“太甜了,让我缓缓好不好?”
韩竞:“……”
他坐在椅子上扭了一下,轻轻抽了口气。
心脏仿佛被红毛丹柔软的外壳轻轻滚过,毛呼呼的痒,慢慢平定一点后,叶满才开口:“我有好多不会的东西啊,而且我看东西的时候集中不了注意力。”
韩竞轻声问:“集中不了注意力?”
叶满:“嗯,看着看着脑子里就会想不好的东西,看了后面就会忘记前面。”
韩竞皱皱眉,说:“能看进去就看一点,看不进去也别勉强自己。不用想着什么都去自己亲自解决,会用人比自己去做不了解的事效果好。”
叶满轻轻摸韩竞头顶刺人的青茬儿。
韩竞呼吸微滞,偏头看他。
叶满眼睛有些空,像在走神。
韩竞就这样静静凝视他的侧脸。
韩竞:“在想什么?”
叶满:“有点害怕。”
叶满接触到慈善基金会,触碰到了信息墙。从小的环境、信息差,让他觉得这辈子只能每天认真上下班、打卡,就像长辈们说的,传统工作才能吃上饭。
他一直以为爸妈是被甩进发展车轮里的人,其实他也不是例外。
归根结底,农村出来,又没有任何资源、能力的他,这一辈子的选项不过那几种罢了。
他觉得恐惧,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广阔。
他最近很少做梦梦到从前了,但是梦里多了些迷茫和压力。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以后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养活自己,但他终于有了一个意识,那就是——他必须得打破自己的固有认知,往前走了。
韩竞说:“不用怕,尽管去试,我给你兜底。”
叶满慢慢舒了口气,眉眼弯弯说:“那封信我不想带回国了,我们把它送去发出的邮局吧。”
韩竞:“好。”
叶满:“还想去看看他们的水上木偶戏。”
风从窗外吹来,夏天繁茂的大树肆意生长,蔓延向四面八方,被风吹得生机盎然。
叶满从他身上站起来,看着窗外。
韩竞拢起他的短发,用小皮筋扎起一个清清爽爽的小苗儿。
穿着脏兮兮小褂子的男孩儿独自坐在窗前,仰头看绿树筛下的光,呆呆地想着大人的话——多发点枝杈儿,那是生命的活力在的地方。
他低下头,河内的街上,那两个大人已经结伴走远了。
圣若瑟主教座堂、索菲特传奇、火炉监狱。
三十六行街、马梅古屋、龙编桥日落。
夜里的时候,他们去看了水上木偶戏。
坐在观众席上的多数是外国人,灯熄灭后,蓝红的光打在舞台上,而舞台是锡制木池。
叶满拿着相机往台上拍了一张,给韩竞看。
水上木偶戏,在中国叫水傀儡,中国汉唐时期被称为“水饰”,更早有魏晋时期可追溯到水转百戏、宋代水戏,清朝时式微。1950年后,水傀儡以越南红河三角洲最为兴盛。
今天的演出是越南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没有牧童。
舞台两侧演员吹拉弹唱声起,表演就开始了。
叶满今天走了太多路,又吃了太多东西,刚开始看时,还比较认真,后来慢慢的,脑袋越来越倾斜。
直至他轻轻靠在韩竞肩上,眼睛闭上,再抬起来就费劲了。
他挣扎了很久,终于把眼睛睁开,周围的人全部消失了。
热闹的剧院里安静异常,只有台上撩起划水声,阴沉沉的红蓝两种光里,血红的戏房“彩楼”下,一个影子忽上忽下,氛围十分阴曹地府。
叶满惊出一身的冷汗,猛地坐直,心脏咚咚地敲击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转头看时,韩竞仍坐在他身边,端着一杯咖啡,正要喝,姿态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