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喃喃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地说着‘是我的错’、‘都怪我’、‘为什么消失的不是我’等等的话，陆拾一直保持沉默，就这样和他并肩坐着。

直到天微微亮，太子才缓缓地用沙哑的嗓子对陆拾说，“哥哥，对不起。”

“原谅你了。”陆拾答得很快，“不过你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太子的头垂得很低，没回答。

陆拾继续说，“连你也不知道梦之树的来源是什么吗？没有修复的途径吗？”

太子摇了摇头。

“也是，否则你也不会心灰意冷到这种地步了，”陆拾叹了口气，“我大概猜到刺客当时是怎么做的了，他换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吧，不然你不会直到梦之树被毁才反应过来。”

闻言太子顿时颤抖起来，泪水肆无忌惮地从眼中涌出，顺着肿胀的脸颊一滴滴落在手上，将手上早已干透的泥土再次濡湿。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要不要和我讲讲，”陆拾顿了顿，“我们两个之前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虽然我一直觉得听那些事情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将自己代入到红舒身上，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比如…”陆拾想了想，“那两只雪鸮是我送你的吗？”

太子犹豫了一下后说，“算是。”

“是在试炼塔的时候了，那时候试炼塔出了一只十分凶狠的雪鸮，有十多位备裔都葬腹于它，基地要求你前去解决，你带了我去，杀死那只雪鸮后，我背着你带回来了两颗雪鸮蛋，我孵了很久它们两个才破壳，结果我觉得它们太丑了，连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就想着扔出去自生自灭算了，被你发现了之后又捡了回来，养了一阵才终于能看了，我又问你要了回来，它们越长越大，原本被发现是要被基地严惩的，你帮我揽下了这个错，申请将那两只雪鸮作为你的驯化目标，这才留了它们下来，后来基地只剩下我一人，出来后它们就一直跟着我了。”

陆拾问，“取名了吗？”

“还没有。”太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嫌弃，“你取的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我觉得我取的还可以。”

太子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陆拾又问，“大的那只，我见过一次，是你让它来见我的吗？”

太子怔住，不解道，“没有啊，它什么时候去找过你？”

“有一阵了，刚进入游戏的时候。”陆拾笑了笑，“它们是跟你一起进的这里吗，六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么久了它们还记得我。”

太子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下后才说，“黑语让刺客带进来的。”

“那也有四五年了吧。”陆拾回想了一下，“也已经很久了。”

太子不满道，“它们一直最亲的就是你，白养了这么多年，两个小畜生。”

“也不算。”陆拾话锋一转，“黑语真的死了吗？”

太子缓缓抬眼看向陆拾，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流泪了，不过泪痕还在，因为脸颊肿着，看起来十分明显。

过了好一会，太子才又低下头去，“是，他又入了山鬼梦境。”

“他不会做必死的事吧，一定会提前有所准备的，进入山鬼梦境不等于死。”

太子嗤笑了一声，“091通关游戏后，那些家伙有一些猜测到通关方式的，前赴后继的进入山鬼梦境，黑语死在天星贪狼的利爪之下，是他们亲眼目睹，但黑语不是玩家。”

陆拾不知怎的，在听闻这确切的死亡讯息后，总觉得心脏发痛，整个人也乱成一团麻。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太子面如死灰地惨笑了两声，“死了多好。”

陆拾说，“最难的就是活着。”

他站起身来，把手递给太子，“走吧，该回镜房了。”

太子昂着头，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和陆拾的目光对上。

那双黯淡无光的凤眼里，意外地多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如果…”

太子嘴唇微微颤着，“如果能够选择，我和刺客，你会选择谁？”

如果魔偶之城最后只能走出来一个人，刺客和太子，会选择带谁出来？

陆拾摇了摇头，“我不做这个选择，如果可以，我会在那个混蛋毁掉梦之树之前杀了他，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所以我要找到他，让他为刺客偿命。”

太子缓缓将手搭上他的手掌，被陆拾一把拉了起来，起身后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苦笑着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能够离开这里。”

“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和你再次并肩作战。”太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连通关游戏时的提示都没有看，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