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听听妈妈的声音，这么久过去我都快记不得妈妈的声音了，好怕自己会忘记妈妈笑着摸我的头说小宇好乖的声音，好怕自己会忘记妈妈抱起我给我买冰棍时的笑容，我从小就喜欢《世界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

明明是最喜欢的歌，可是每次在外婆面前唱的时候她都会流眼泪，我每次都会乖乖的拿家里的纸巾给外婆擦擦眼泪，我总会趴在外婆的大腿上边给她擦眼泪边跟她说：“外婆别哭喔，妈妈说哭了眼睛就会变成兔子眼，会得红眼病的。”

外婆也会像妈妈那样摸着我的头，我总是能感觉她苍老的手指在颤抖着，泪水从她花老有皱纹的脸流下。

我的外婆其实今年五十五岁了，她看书或者看信的时候都会拿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外婆的身体其实不好，她在一家有钱人的家里给人煮饭，大家都说那叫保姆。

每天早上我都会自己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就着凉水吃下前一晚外婆从外面买回来的馒头，第一次这样吃的时候会觉得又冷又硬，可是想到外婆每天都很晚回家，她需要休息，我也就自己吃了就去学校，我总会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真的，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反正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外婆都会给我做热饭热菜，虽然那些菜是经常从她做保姆那家人那里打包回来的，可是我吃得很开心，我才不会埋怨那些都是剩饭剩菜，我更不会责备外婆没有让我像别的小孩那样有肉吃，有漂亮的小车玩具。

因为我知道，妈妈并不是去看很远的地方打工，她也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更没有每个月都给我寄伙食费。

她死了。

我知道的，妈妈在送我到外婆家不久后就死了。

外婆只是不希望让我知道而已，那些她念了四年的信都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就着昏暗的灯光写下的，看着外婆努力让我高兴的样子，我才不会让她知道我已经知道她的小计谋，因为外婆会哭泣的，我只有外婆一个亲人，不能外婆经常哭泣，那样她会老得更快。

其实我也知道街坊邻居会经常在背地里说我家里的事情，隔壁家买猪肉的大婶和买菜的尖脸大婶说我妈妈是为情自杀，说我是私生子，说我是生出来后没有人的孩子。

也有些和外婆那样的老婆婆，她们会同情我，看到我的时候会送两粒糖给我吃，我会笑着谢谢他们，妈妈在的时候总是告诉我，对人要有礼貌。

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回到家里做完作业等着外婆回家，班上的同学知道我没有钱买玩具他们都不喜欢和我玩，也不和我一起跳毽子，也不跟我一起玩跳绳，可是我不怪他们，如果我拿他们的玩具玩弄破了，或者弄坏他们的跳绳，我没有钱还给他们，也没有钱买新的跳绳，会增加外婆的负担的。

在我们只有两个人的家里，五毛钱都要省着用，五毛钱可以买好多东西，比如买我们一餐的青菜，比如可以买半包盐，比如可以买一根蜡烛，有时候外婆还说要节省下来给我以后念大学，到大城市去找到好工作，娶个好媳妇，有我自己的家。

里面有外婆，有妈妈，有我，有我孩子……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或者说是我和外婆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那一天是即将来临的年三十晚上，外婆去了有钱人家里做工，她说过年赚的钱会比较多，叫我等晚一点，她再回到家里给我下大饺子，过年了，大家都穿着漂亮漂亮的衣服拿着烟火在门前玩耍，我则穿上刚洗干净的衣服坐在门前等外婆回家。

天很冷呢，大家都说兆雪瑞丰年，天上飘着白白的雪花，我的衣服好像是外婆从有钱人家里拿回来的，她说那家人好浪费，这么好的衣服怎么扔了，于是就缝补好拿回给我穿，穿了有两年，现在都不暖了，可是我不敢跟外婆说，因为买衣服要钱，外婆也没几件新衣服，我怎么可以买呢。

那晚，雪就那样飘呀飘，飘到我的头发丝里，飘到我的耳朵，飘到我的手掌，飘到好多好多地方，也飘到了外婆染血的尸体上。

穿着厚重棉衣的警察叔叔告诉我，外婆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车给撞的，他们会尽力抓到犯人，警察叔叔问我冷不冷，我摇头说不冷，不过他还是把他的大棉衣披在我小肩膀上。

年三十这晚，当钟声敲响了第十二声的时候，我握着外婆冰冷的手用发紫的双唇跟她道别。

“外婆，我十一岁了，您要一路好走。”

模糊我视线的眼泪落地结成了冰。

我觉得这一天晚上好冷。

满天散落的烟花像一根根刺刺落在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