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176)

迎着何司令的枪口,他不由自主的挪动双腿,向旁边移了一步。

何司令面无表情,手中步枪的枪口缓缓的跟上何承礼。

何承礼又向旁边躲了一步。

何司令很有耐心的用枪口跟上他。

何承礼真的恐惧了!

何司令用枪瞄着他——不开火,就是那么瞄着!这让何承礼觉着自己被一条毒蛇紧紧的缠住了。那感觉是冰冷而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将人压迫的把心血呕出来!

他年纪还轻,刚二十出头,平时再怎样的手段狠辣,可是心中毕竟还存着一点少年的柔弱。望着何司令,他终于忍不住的哭丧了脸,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爸爸!”

何司令闭了一下眼睛,说不心软,那是假的。可是心软又能怎么样呢?他永远记得这孩子在穆伦克旗城外战场上,端着机关枪向自己扫射的情景。

勾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他对自己说:“给孩子买副好棺材吧!”

在何司令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一块粘着牛粪的、能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石块破空而至,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被砸的眼前一黑,步枪子弹就随着手臂的下垂而射进了松软的草地里。而同枪声一起响起来的,是一个男人扯破嗓子的哭喊:“我打死你个狗汉奸!”

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何司令前后一共只昏迷了二十多分钟,可是当时乌日更达赖见他人事不省了,又兼之山中的抗日游击队前来营救新三十九师,所以就不敢逗留,一边开炮一边后撤,很快的就回到了大榆树往北十里地的驻营中。至于那袭击者,倒也是并无来头,只是老婆孩子在蒙古旅的炮火之下死绝了,故而豁出命来掷了那块石头。

何司令在路上醒来后,便开始昏头昏脑的作呕,一直呕到了营地里,也没呕出什么来。后脑勺也没有破皮流血,只鼓起一个鹅蛋大的硬包。营地里的小佛爷慌里慌张的迎出来,亲自将面色苍白的何司令扶回了房内:“哎呦我的天!极卿,你这是怎么了?”

何司令目光散乱,似乎是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扭头看到身后的乌日更达赖,他含含糊糊的张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乌日更达赖解释了原委。何司令皱起眉头,转身就要往外走:“不行,不能放了他!我没事,继续追!”

乌日更达赖见他步伐还算利落,便以为是真没事,迈开大步跟上去就要再去召集人马。哪晓得何司令还未走出十米,就忽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到了地上。

三天后,何司令撤了兵,“班师回朝”。

在日本人的眼中,何司令在此次征战中将新三十九师打的屁滚尿流无影无踪,可以算是大胜而归;而在何司令自己眼中,他这趟算是白跑了!

不但白跑一趟,而且还落下了一个轻度的脑震荡。他终日的头晕、头痛、耳鸣、作呕;种种症状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有所好转。宇佐美大将几次三番的前来探望他,似乎是被他的憔悴模样所感动了,暗地里再不称他喇嘛脑袋;且拨给了他一万支步枪同三十多门野炮。

何司令得了军队急需的军火,可是并未因此感到欣喜。他只是埋怨自己,恨自己没有上去就一枪打爆那狼崽子的脑袋!

恨啊恨啊,他这心事也无人可诉,时间一久,就又有点要魔怔了。

八月天,雨后傍晚。

第81章 东渡

何司令蹲在院子里,嘴角叼着一根半明半灭的烟卷,两只手畏寒似的揣进了袖子里。

安少诚也蹲在他身边,手捏了一小块碎红砖,在面前那片尚算干爽的水泥地面上画来画去。

“我说……”何司令忽然开了腔:“你们怎么就能把他们给放走了?”

安少诚很有耐心的,几乎是第一百多次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乌旅长放人,是当时情形太乱,而且游击队往人堆里扔手榴弹,咱们进村里的兵也不多,乌旅长怕您出了闪失,所以才退兵的。”

何司令似乎是听不懂他的话:“那你们怎么就能把他也给放走了?”

安少诚因为解释的次数太多,所以心情很木然,一边回答一便在地上画了只尖嘴鸡:“当时游击队一出来,三十九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捡起枪就往外拼命跑。我也知道您的心思,可是当时离他实在是太远,他跑的也实在是太快,我还没等瞧清楚,他就混进兵里冲出去了!”

何司令愤愤然的吐掉口中的烟卷:“废物!老乌忙着集合队伍,你不会去追吗?”

安少诚在地上又画了只大尾巴狗:“您当时晕了,我抽不开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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