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135)


这感觉太过真实了,简直让他感觉自己并非身在梦中。方才那种狂暴的气力忽然消失了,他可怜兮兮的轻声唤道:“雪哥?”
陆雪征眼中泪光闪烁,可是笑容比春风还要和暖:“崇义,我在这儿呢。”他弯腰和叶崇义贴了贴脸:“傻宝贝儿,别怕,雪哥带你远走高飞,咱们两个过好日子去。你愿不愿意?高不高兴?”
叶崇义抬起手臂,摸索着环住了陆雪征的脖子。无言的沉默了片刻,他发现这仿佛真不是梦。
于是他心惊胆战的开口问道:“雪哥,你救我出来了?”
耳边传来了最熟悉最想念的声音:“傻子,那还有假?”
叶崇义一哆嗦,随即抬手捂住面孔,惨叫一声推开了陆雪征。连滚带爬的逃到阴暗角落处,他凄厉的哭喊道:“别看我,别看我!你杀了我吧,他划花了我的脸……他给我打吗啡针……我已经不算个人了,你杀了我吧……”
陆雪征爬上前去,将他一把扯过来抱回了怀中。这次用手臂死死箍住了叶崇义的身体,他压低声音说道:“叶崇义,你生是我陆家的人,死是我陆家的鬼!不管你做人做鬼,我都要你!”
叶崇义依旧以手捂脸,泪水混合了血水渗出了指缝。在陆雪征的怀抱中,他颤抖成了一片风中之叶:“杀了我吧,雪哥,杀了我吧……”

陆雪征在船舱内席地而坐,像哄婴儿一样,千遍万遍的轻拍着叶崇义的身体。
他卷起右腿裤管,给叶崇义看那小腿上的枪伤伤疤:“当时这肉都翻开露出骨头了,现在不是也都长好了?你脸上的伤再重,能有我这个重?”
他俯身仔细端详叶崇义的面庞,又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崇义这么好看,难道添上两道疤,就会变成丑八怪了?美人蹭了一脸灰,也还是美人啊!”
叶崇义仰卧着枕了陆雪征的大腿,抬眼望着对方,滔滔的只是流泪。
他不傻,他知道陆雪征是在宽慰自己。从李家卫士对他的种种讥笑谩骂中,他早已猜出了自己的伤势。
他活了二十多年,一无是处,就是个人样子好。他知道自己漂亮,也知道陆雪征喜欢自己的漂亮,所以大着胆子,敢于讪讪的去“爱”,即便是自讨没趣灰头土脸了,也能厚着脸皮,继续倒贴上去。
这是唯一能让他自信起来的资本,老天赐给他的,又被命运收了回去。
如今的他,一无所有,形同鬼魅;他体面了二十多年,他受不了这个!

陆雪征起身坐上了固定在舷窗旁边的座椅,又把叶崇义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好。
他抓起叶崇义的一只手,去摸那冰冷坚硬的窗玻璃:“崇义,你在夜里看过大海吗?”
叶崇义虚弱的歪头枕了他的肩膀,气若游丝的答道:“没有。”
陆雪征柔声说道:“等到天亮,我们就到烟台了。上岸之后,我们可以坐火车去青岛,如果你不喜欢青岛,我们也可以到其它地方去。崇义,你想去哪里?”
叶崇义目光散乱的盯了舷窗,想要看清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像。然而灯光摇曳黯淡,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他绝望而悲怆的答道。
他想自己应该到地狱里去——自己变得这样恐怖丑怪,除了地狱,再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了。

——上部完


84上海...

一九四零年二月,上海。
陆雪征像抱小灰猫似的,抱着一只小母鸡,在弄堂小道上慢慢的走。
小灰猫是芬芳柔软、娇嫩可人的,小母鸡却是一身臭气、羽毛粗硬,并且一路咯咯大叫,不时还要振翅欲飞。陆雪征被它吵的不耐烦,就低头把它的尖嘴捏住了。
在一所老洋房门前停住脚步,他摸出钥匙开了院门,迈步进去后先把小母鸡往天井里一扔,而后立刻转身,将院门仔细关掩锁好。天井很小,只能容得下几盆花草,而陆雪征因为是刚刚搬来,布置不及,所以连花草都没有。
凭陆雪征的财力,租住这样宽敞的房屋,实在是浪费到了荒谬的程度。
初到上海时,他和叶崇义本是住在两间小小的公寓房子里,其实也尽够起居生活了,然而那天在带着叶崇义出门去医院戒吗啡时,房东家的小孩子迎面跑过来,一眼看清了叶崇义的面貌,吓得“嗷”一嗓子,当场就跌坐在地,长嚎起来。
房东家的少奶奶慌忙赶来,本意是要哄孩子,结果在看到叶崇义之后,也惊的面目失色,低低的“呀”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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