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141)


弯腰一手搀住陆雪征的左臂,他低声说道:“干爹,走吧。”
在陆雪征起立之后,他用另一只手为陆雪征拢住大衣前襟,一言不发的护着对方向外走去。

保镖预感到老板要走出来了,立刻提前掀起了门上的破布帘子。而管事人摸不清头脑,眼看着金小丰搀扶陆雪征出现在了门口,便糊里糊涂的拿着厚厚一信封钞票赶上前去,大着胆子笑道:“顾哥,你今天的钱。”
陆雪征停下脚步,从金小丰的怀中抽出左臂。接过信封捏开看了看里面数额,他对着管事人点头笑了一下:“多谢。”
然后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牙齿衔住信封,腾出左手将其卷成一团,鼓鼓囊囊的向下塞进了裤兜里。
管事人本想问他明晚还来不来,脚步都迈出去了,但是当着新老板的面,他怯生生的,那话就没能出口。

金小丰陪同陆雪征并肩上楼,走出俱乐部见了星星月亮。身后保镖快步赶上,一路小跑的到了街边,为老板打开汽车车门。
金小丰不容置疑的带着陆雪征向汽车走去,同时闷声闷气的说道:“干爹,您跟我回家,我给您找医生过来。”
陆雪征一言不发的上了汽车——他的确是需要一名医生。

金小丰的住所位于法租界,是一处很体面的二层小楼,倒不是他个人的房子,只是借住而已。房内先前的主人是一家回了国的法国人,里面一色西洋装饰,虽然都是十年前的款式,但是华丽大方,看着依然富有美感。
陆雪征甫一进门,便觉出有暖风拂面。而金小丰把他引入二楼一间小起居室,室内却是一派东方风情——靠墙摆着一张红木大罗汉床,床上放着个精美的小炕桌,又随意搁置了绸缎绣花的软垫靠枕。罗汉床斜前方的地上,立着一架紫檀嵌玉石小屏风,虽然不是古物,但也能够以假乱真了。除此之外,正对着罗汉床的那面墙前,还有一副小巧桌椅,桌上摆了一套细瓷茶具。四面壁上隐隐有几个长方白印,想必先前那些地方都是长长久久的挂画之处。
陆雪征站在当地,打量了四周环境,末了笑了一下,觉着房间里倒都是好东西,只是布置的有些杂乱。而金小丰先将那床上的小炕桌搬下来放到屏风后面,随即走上前来,为陆雪征脱下了身上大衣。
白皙的上半身袒露出来,金小丰看到他那右肩已经完全红肿起来了。
于是金小丰的肩膀也瞬间剧痛了一下。

金小丰自觉胸中蕴藏着无限的温情,可是站在陆雪征面前,他像只不通人性的狗熊一样,只会公事公办的说道:“干爹歇一歇吧,我这就去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陆雪征走到罗汉床前坐下,倒是感觉肩上痛楚略略淡化了些许。
“好。”他在温暖的空气中疲惫的说道:“我饿了,有没有饭?”
金小丰听闻此言,没说什么,转身绕到屏风后面,把炕桌搬起来又放回了床上。
然后他推门出去,准备饭菜。

不过二十多分钟的功夫,菜肴已经摆满炕桌,另有几样点心,没地方安置了,就用匣子盛好放在了床上。陆雪征这一年多来,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好饭,如今又正是饿到发昏,故而盘腿坐在炕桌前,他用左手笨拙的握了筷子,先给自己夹了一块竹笋红烧肉。金小丰见他那筷子用的很不顺手,连忙将一只勺子递给了他。
陆雪征不看他,放下筷子接过勺子,先是一口饭一口菜,吃相还算安稳;然而大概是由于饭菜滋味太好的缘故,他越吃越快,最后竟是到了狼吞虎咽的地步。
金小丰站在一边旁观,从小跟着陆雪征长大的,这许多年了,他没见干爹这么馋过。
回身倒了一杯温茶端过来放到桌边,他无言的侧身坐到了陆雪征身后。抬眼望着干爹的背影,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对方。
单是抱一抱而已,抱一抱就够了。
鼓起勇气伸出手去,他小心避开陆雪征的痛处,慢慢俯身揽住了对方的腰。
那腰纤瘦而结实,汗已经消了,所以摸上去一片光滑。他把面颊贴上了对方的脊背,闭上眼睛静默片刻,忽然发现陆雪征姿态僵硬,明显是越吃越慢了。
陆雪征转过脸来,给了金小丰一个侧影:“放手!”
金小丰歪了脑袋盯着他眼角的泪痣,不放。
陆雪征生怕牵动痛处,不敢轻易转身。放下勺子猛一拍桌,他加重了语气怒道:“畜生!放手!”
金小丰直起腰来,果然松开了双手。
“做人还是做畜生,我其实都不在乎。”他在陆雪征的身后淡然说道:“我现在不敢碰您,是因为您身上有伤,我怕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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