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192)


这孩子身上挑不出碍眼的地方来,看那五官规格,长大之后定然就是另一个陆雪征;尤其是左边眼角下,居然也生了一点小小泪痣。
这回可好,连滴血认亲都不必了,谁要说这不是陆雪征的种,那除非是昧了良心。

陆雪征看清了这两人的面貌,又格外盯着孩子细细审视了一番,末了在老小姐对面坐下了,迟迟疑疑的开了口:“我就是陆雪征。”
老小姐两道细眉入鬓,一脸不好惹的刻薄神情,把小男孩向前一搡,她开口便道:“叫爸爸。”
小男孩一甩袖子,规规矩矩的向着陆雪征一鞠躬:“爸爸好。”
陆雪征连忙伸手去扶:“别——先把事情说明白了。”
老小姐转身拿起手边小皮包,一摁暗锁“咔哒”一声打了开来,陆雪征以为她是要出示什么凭证,哪晓得老小姐从中摸出一只景泰蓝烟盒,打开来抽出一根香烟叼到嘴上,又掏出打火机,很从容的给自己点了火。细长手指夹着香烟深吸一口,她撮起嘴唇喷出笔直一线青烟,而后二郎腿一翘,夹袍大开衩中就露出了穿着玻璃丝袜的大腿。
“五年前,你在秋香别墅玩了一夜,留下这么个造孽种。”她幽幽的说道,声音很沙哑,是坏了嗓子的模样。
陆雪征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在五年前去过秋香别墅,不过从老小姐的做派中,他已经揣摩出了对方的身份:“这种事情,也应该讲一点证据吧?”
老小姐又不傻,当年算着月份日期,自然是有所知觉的;又因陆雪征是个有名的人物,所以她也一直记在心里。不过她现在病入膏肓,懒得去算那笔旧账,只把小男孩拉扯回了身边:“赎身出来之后,要不是受这小野种的连累,我早再走一步了。不走就不走,本来手头的钱,也尽够我们娘儿俩过活;偏偏我是生来的命苦,没等到小野种长大,又害了肠痨。我活一天,顾他一天,我闭了眼,谁管他去?早就想来找你,可是没地方找去,前两年又听说你是死了;上个月有个老姐妹说在紫竹林看到你和杜老板打架来着,我这才又打听着找上门来了。要说证据,那我也没有,小野种和你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肯信自然好,不信也没什么,我不会赖着你。我自己都要死了,管不得那么多了。他年纪小小的,将来是享福还是要饭,横竖也刺不到我的眼!看他的造化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摩挲孩子的头脸,手指枯瘦如同细枝。小男孩依偎在她身边,仰脸看看金小丰,再看看陆雪征,末了低下头来,神色平静的望向了自己脚上的小皮鞋。
陆雪征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看老小姐,再看看小男孩,末了也低下头来,心情绝望的望向了自己脚上的大皮鞋。
他此生是下定决心要断子绝孙的——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活过今天方知明天,无牵无挂的倒也罢了;一旦有了牵挂,那他是要被活活拖累死的!
可是好好一个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小模样和自己分毫不差,一声“爸爸”也喊出来了,难道自己把他生生推出去?他那娘一脸烟灰颜色,万一哪天真死了,这么一个小崽子,一个人可怎么活?
也像金小丰似的,在垃圾堆里讨生活,顶着一头瘌痢疮等着饿死?

陆雪征心情很沉重。抬眼望向小男孩,他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对方的小手。
把小男孩轻轻拉扯到了面前,小男孩对着他一抿嘴,脸上皮笑肉不笑,又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声“爸爸”,显然是亲娘在家里教导过他。
陆雪征没有正面回答,只从茶几上的糖盘子里抓过两颗巧克力糖,塞到了他的小手里:“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攥了奶糖,口齿伶俐的答道:“连云端。”
陆雪征抬眼望向前方的老小姐:“贵姓连?”
老小姐一点头,欠身在烟灰缸里摁熄了小半截香烟。
陆雪征拍了拍孩子的小身体:“往后,咱们就姓陆了。陆云端,记住了吗?”
陆云端回头看了亲娘一眼,随即转过身来,朗声答道:“记住了。”
老小姐此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从小皮包里抽出一条大丝帕,很小心的擦拭眼角,原来是落了眼泪:“好,好,你肯认他,我死都闭眼了。”
陆雪征握着陆云端的小手,无言的怔了片刻,忽然回头对金小丰说道:“你去看看小猫,它是不是该醒了?”
金小丰转身离去,感觉干爹这是受刺激了。

连小姐带着陆云端,在陆家吃了一顿晚饭。陆云端很懂规矩,不吵不闹,只夹眼前一样菜肴下饭。可是到了饭后,他眼看着陆雪征不在面前,便转向母亲纵身一扑,又娇声野气的叫道:“妈妈呀,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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