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手机另一头传来陈智焦虑的喊声,“刚刚赵姐打电话来办公室,说善善出事了!”
眉心一紧,赵亦晨脚下的步伐彻底刹住,“什么?”
“赵姐说善善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现在正送去医院……”
“我马上过去。”打断他气喘吁吁的解释,赵亦晨挂断电话,反身疾步走向楼道的出口。
原先走在他前边的年轻男人已然滞足,及时叫住他:“怎么了赵队?”
这才记起自己的现状,赵亦晨停了停脚步,侧过身面向他。
“我女儿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他说,“抱歉,麻烦你跟张检说一声……”
对方了然,点点头答应:“不要紧,赶紧去看孩子吧。”
“谢谢。”来不及多做解释,赵亦晨颔首,转身离开。
室外阴云满天,迟迟没有下雨。
他绕到教工宿舍背后,还在十余米之外就对着自己停在露天停车场的车摁动了车钥匙。车灯一闪,车门解了锁。
快步来到车门前,赵亦晨正要打开门,便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响起的是陌生女人的尖叫。
动作一滞,他下意识抬头循着声源看去。
一个教师打扮的女人站在一台红色大众旁,惊恐地后退了几步。车顶凹陷,一条胳膊露出来,皮肤偏黑的手无力地摊开。
坠楼。
心下做出判断,赵亦晨和几个路人一同上前。出于职业习惯,他将受到惊吓的女教师拉开,而后转眸望向摔在车顶的男人,在看清他的瞬间一怔。
已知天命的老人,西装革履,剑眉星目。发福的身躯呈一种怪异的姿态陷在凹陷的车顶,满是细纹的脸上双眼圆瞪,嘴唇微张。恐惧凝固成他最后的表情。
——王绍丰。
第43章19-1
一九九六年八月,胡家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离开了家乡。
那是个闷热的阴雨天。村长和书记将她送到村口,她撑着伞坐上三轮车,在发动机吭哧吭哧的响声中颠簸远去。
途经拜山的小路,三轮车停下来。她跳下车,独自爬上泥泞的山坡。
胡义强和胡凤娟的墓碑静立在蒙蒙细雨里,立碑人的位置刻着他们的独女胡珈瑛的名字。
她来到墓前,搁下行李和伞,慢慢跪到雨中,伏低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翠色的山峦被如雾的细雨笼罩。
那一年,她背井离乡,从此再未回来。
九月的X市多有阵雨。
A大新生注册那天,胡珈瑛冒着雨从食堂跑回宿舍,一面拨开怀里新教材封皮上的水珠,一面穿过光线昏暗的楼道。楼梯口停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包,正吃力地用两只手拎起大皮箱,小心翼翼抬脚,试图挪上一层台阶。她浑身已被大雨浇透,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浸湿的短衫紧贴瘦削的身体,忽然一个激灵,便打了个喷嚏。
无意间抬头瞧见她,胡珈瑛加快脚步走上前,“要帮忙吗?”说完就伸出手,扶住皮箱的底部,将它倾斜着抬起来,托住了大半的重量。
女学生抬起脑袋,露出被头发挡住的鹅蛋脸,柔和的眉眼神色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反手托起皮箱的顶部,同她合力把箱子抬起来,而后对她一笑:“谢谢。”
胡珈瑛摇摇头,和她一起抬着箱子上楼。
“同学你也是新生?”女学生问她。
略略颔首,她抬了抬另一只捧着书的手,“这栋楼住的都是新生。我是法政学院的,名字叫胡珈瑛。”
“我是心理学系的,秦妍,女开妍。”女学生弯着眼笑,“你的名字是好消息那个佳音吗?”
她们经过二楼的拐角,有走廊里匆匆忙忙收衣服的姑娘冲胡珈瑛打招呼。她只是点头,微提嘴角,眼睛里的颜色却很深,没有半点笑意。
“都是王字旁的字。佛经里经常出现的珈,瑛瑜的瑛,后鼻音。”她说,“不过我老是读不准。”
侧着脸观察她漆黑的眼仁,秦妍若有所思地收了收下巴:“好特别的名字。对了,你住哪间寝室?”
胡珈瑛转过视线,目光蓦地撞进她眼里,“和你一样,518。”
那个瞬间,秦妍分明是看到她笑了。浅浅淡淡的笑,染在那深邃的瞳仁中,竟有些温柔。
“我在宿管的名册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她听见她这样说。
同寝室六个姑娘到齐的那个晚上,她们一起在川菜馆吃了顿饭。
“所以咱们是三个历史学系的,两个法政学院的,还有一个心理学系的。”东北来的李玲欢开了瓶二锅头,面色潮红,嗓门也渐渐收不住,转眼便朝秦妍看过去,“诶,我看心理学系的人好少,这个专业是冷门啊。秦妍你为什么要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