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秒(18)

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思绪,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白色。

最后,他看到郑国强来到了自己跟前。

“先带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他说。

孩子抽泣时急促的呼吸扫过后颈,赵亦晨终于重新明白了它的含义。

他点了点头,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哑:“走吧。”

他们坐来时的那条船回去。

赵希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赵亦晨稳稳抱着她,和她一块儿沉默了一路。到了船上,他扶着她的两腋将她调了个身,坐到自己腿上。小姑娘挪了挪身子,再一次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低下脑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抬起手想要拿拇指刮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痕,赵亦晨动作一顿,记起自己长满茧子的手太糙,便只替她把垂在眼睛前面的一缕头发挽到了耳后。那个瞬间,他想到了胡珈瑛。他曾经无数次替她捋过头发。可今后他不会再有机会这么做了。

“你叫善善?”他略微低头,压低声音问怀中的小姑娘。

赵希善仰起头,抬高一双眼眶微红的大眼睛看向他。她慢慢地点了头。

“善善。”他于是叫她,接着又默了会儿,好让自己沙哑得过头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回小姑娘没有点头。她收回搂着他脖子的两条小胳膊,一声不吭地低下头来,两手抓住衣领,从衣服里头扯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子。赵亦晨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还挂着这么一条链子。她小小的手一点一点把链子拽出来,最后露出了挂在链子底端的椭圆形吊坠。抬高两只小手取下它,她把吊坠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边,而后再次抬起眼睛,安静地凝视他的双眼。

赵亦晨从她微凉的小手上抓起了那个吊坠。

那是个相片吊坠,光滑的外壳上刻着两个字:爸爸。

他打开它,落入眼帘的是他的照片。

还是他刚当上刑警那会儿拍的证件照,一身警服穿戴整齐,脸庞的轮廓窄长而线条刚劲,高直的鼻梁下双唇紧抿,神情严肃地望着镜头。

赵亦晨半垂眼睑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张照片。

他摁在吊坠外壳上的拇指微动,指腹还能摸清“爸爸”那两个字的轮廓。

许久,他合上吊坠,重新将它放在小姑娘摊开的手心里。

然后,他用自己的手裹住她的手,把它紧紧裹进掌心。

他一句话也没说,仅仅是拉了她的小手送到自己跟前,两手紧握,低下前额轻轻抵住自己的拇指,拿那双与她一样充血泛红的眼眶对上她的目光,只字不语地对视。

小姑娘亦不讲话,只看着他。看着看着,眼里又有了水气。

她似乎已经不晓得出声,只有泪珠子掉啊、掉啊,掉尽了所有的音节。

就好像明白他的沉默,所以静悄悄地哭,要替他把他的那份也哭完。

“赵队……”坐在对面的程欧开了口,原本想要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进重案三组四年,统共跟着赵亦晨做了五年的刑警,却是头一回在赵亦晨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第11章5-2

二零零四年八月,赵亦晨和胡珈瑛搬进了他们的第一套房子。

当年领结婚证的时候,因为生活拮据,他们没有摆酒席。后来赵亦晨工作太忙,这个婚礼也就一直拖着没办。这年装修房子,有一回他得空来帮她刷漆,手里拿着刷子蹲在墙脚,忽然就说:“到时候搬进来那天,我们摆桌酒。把婚礼补办了。”

胡珈瑛正两手扶住茶几,弯着腰检查它站不站得稳。冷不丁听他这么一说,她愣了愣,回过头来瞧他:“你跟我说话?”

两眼依然盯着面前的墙,他严肃地摇了摇脑袋,好像还专注着手里的活儿呢,“不是,我跟墙说话。”

而后胡珈瑛便笑了。

但到了搬进新房的那天,婚礼没有办成。赵亦晨头一天半夜接到吴政良的电话,说是公安部安插在某个犯罪集团的卧底联系了市局,要调动所有警力对几个首要分子进行围捕。他掀了薄毛毯翻身下床,额头撞上了胡珈瑛手中的蒲扇也没吭声。

小区停电,她夜里怕他热,见他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便躺在他身边一面拿蒲扇给他扇风,一面合着眼小憩。他接电话的时候她正迷迷糊糊,只手里摇扇子的动作没有停下,这会儿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清醒过来。

“要出警?”

“对。”他摸黑抓起床头的衣服套上,边系扣子边转头看她,“可能明天回不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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