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秒(6)

许菡把五毛钱的硬币给老板娘,老板娘给了她两个包子。她用红肿哆嗦的手掰开白面皮,里头是白菜。

巷子口站着条大黑狗,一个劲地冲她吠。她跑,狗追着她跑。掰开的包子落下了馅,那团白菜掉在地上,大黑狗停下来,伸出鲜红的舌头把它舔进了嘴里。

最后许菡躲回桥墩底下,在黑暗中看着那具泡肿的尸体,发着抖,一面作呕,一面狼吞虎咽地啃着已经变冷的包子。包子是咸的,一半面皮,一半眼泪。

那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晚,许菡在熏天的臭气中睡去。

第二天的黎明,她睁开了眼睛。

她找到一块锥子似的石头,爬上桥,摇摇晃晃,走向桥西静悄悄的市集。

等到天光微亮,早点铺子渐渐热闹起来。有人发现,裁缝铺养的那条大黑狗死在了巷子里。狗脖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捅了个大窟窿,刺穿发紫的舌头,猩红的血一汩一汩往外冒。

老裁缝跑出来,扑在大黑狗跟前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到了中午,他给小孙子做了顿大餐。

小孙子吃着爷爷喂的肉,嗦干净手指头上的油:“爷爷,这是什么肉啊?”

老裁缝给他擦嘴,笑眯眯地告诉他,是狗肉。

作者有话要说:

那几年,她死,无人替她哭。

狗死,有人如丧考妣。

她的命不如一条狗。

可狗死了,主人哭得再伤心,等宰了喂给比狗更重要的心头肉,还是会笑眯眯的。

世间冷暖,唯有自知。

第4章2-1

一九九七年,警校放假,赵亦晨只身找去了胡珈瑛读的那所大学。

大学东门外有间律师事务所,附属于学校法学院,给校内的学生提供实习场所。胡珈瑛刚念大二,时常会往律所跑,打打杂,替律师整理案卷。那天轮到她值日打扫,事务所已经关了门,玻璃门内只有她弯着腰扫地,一手扫帚一手撮箕,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黑色长裙的裙摆下边露出半截小腿,白衬衫的袖口套着袖套。

赵亦晨远远瞧着她,发觉她喜欢穿黑白灰三色的衣服,不像其他姑娘赶着时髦穿得艳丽。但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不动的时候沉静,活动起来沉稳,一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活泼的特质,却也讨人喜欢。

他叩响玻璃门,胡珈瑛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一愣。

“诶,是你啊?”她放下撮箕,把扫帚靠墙搁好,擦了擦手走上前来给他开了门,“你来找律师吗?都已经下班了。”

“我来找你。”赵亦晨没有进门,只站在原地,好平视她的眼睛。她个头比较小,而他又高又结实,铁铸的墙似的立在那儿,要是不借着台阶的高度减少两人的身高差,怕是会给她太多的压迫感。

胡珈瑛还扶着玻璃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和你处对象。”他说。

然后他看到她红了耳朵,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她侧开身告诉他,“你先进来。”

看出来她这是害臊了,赵亦晨控制住已经快要浮上嘴角的笑意,点点头走了进去。胡珈瑛飞快地关上玻璃门,转过身来拿背紧挨着它,好像要借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醒醒神:“你跟我开玩笑吧?”

赵亦晨正对上她的视线,严肃地板着脸,认真道:“没开玩笑,我中意你,我要跟你处对象。”

“我们才见过三次面,你都还不了解我,怎么就知道你会中意我了。”她回嘴,一双黑眼睛眨啊眨,眼里有水光似的亮。

“只有三次,也看得出来你的人品。”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赵亦晨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看清她眼里的自己,“而且我知道你学习好,爱看书,喜欢骑单车,早上会绕着操场散步,边走边背英语单词。”

“知道的还不少。”

“我将来要做警察,知道该怎么搜集情报。”

“你说这话就不害臊吗?”

“害臊,从看到你开始我就害臊。”

“我没看出来。”

“我将来要做警察,知道该怎么控制情绪。”

胡珈瑛笑了。他觉得她笑起来最漂亮,蒙娜丽莎的微笑也比不上她。

“你这么想做警察啊?”她问他。

“对。”

“为什么?”

“我妈是警察,我爸不是。我妈没有我爸富有,但她一辈子都比我爸过得踏实,对得起良心。”

她还在笑,但笑容里的意味不一样了。那时候赵亦晨感觉得到,她看他的眼神是柔的,柔得像水,咸的水。

“那我考考你。”她这么说完,走过他身边,从事务所前台后头拎出一袋水果。塑料袋哗啦啦地响,她拿出一颗芒果,抬起脸对他说:“我想吃芒果,你帮我去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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