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秒(88)

摇下车窗,赵亦晨接过检测仪,听对方的指示呼气。

周围车辆来往,车灯打在交警的荧光背心上,在赵亦晨呼气的瞬间映入他眼中。

视野内一片荧亮,他没有来由地记起了胡珈瑛。

瘦削温暖的身躯被他压在身下,两条细细的胳膊环过他结实的背,指甲修磨得平滑的手指紧紧掐着他舒展的背肌。他每一次进入她的身体,她都忍不住绷紧浑身的肌肉,仿佛既痛苦,又忍耐。

但她只用颤抖的唇贴紧他的耳,沉默地回应,喘息着承受。

“好了,没问题。”交警看了看检测仪上的数据,示意他可以离开,“走吧。”

关上车窗,赵亦晨拨动换挡杆,踩下油门重上马路。

路灯的灯光不紧不慢地滑过他的眼底。他记得吴丽霞说过,曾景元的团伙不仅贩毒,还开地下赌场,经营“洗脚店”。他敢利用未成年人运输毒品,自然不惮于把他们送进自己的“洗脚店”。

那些孩子就像当年的李君。只不过比起那个姑娘,他们更加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想,胡珈瑛或许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

法医林智强正站在解剖台前为王妍洋的尸体进行尸检,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恰好撞上赵亦晨的视线。不同于往常的打扮,他换上了一次性手术服,戴着头套和口罩,一面拉了拉不大合手的手套,一面冲林智强略微点头,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眸色平静:“小林。”

微微一愣,林智强反应过来,点头回应,“赵队。”

法医鉴定中心修建在名校A大的北校区,几年前才申请到一整套最新的设备,如今任何人要进解剖室都需要先在更衣室更衣,再到风淋室狠吹几分钟的风。鉴于程序复杂,如果不是遇上重案要案,一线的侦查员已经很少造访解剖室。

“情况怎么样?”赵亦晨慢慢走向解剖台,手里还在调整手套的松紧。

“目前判断应该是自杀。”早已习惯不受打扰的工作,林智强放下手中的手术刀,不太自在地向他进行报告,“不过死者身上有生前遭到反复击打的机械性损伤,可能遭到过长期的虐待。”

视线扫过解剖台上平躺的尸体,赵亦晨注意到她性敏感区内的伤痕,语气平平地陈述:“包括性虐待。”

“对。”林智强空着两只手附和,一时不知是该接着解剖尸体,还是继续向他汇报。几秒的思考过后,他选择接一句不痛不痒的解释:“您也知道死者的身份,其实像这种性虐待最常出现在两种群体里,一种是贫困人群,另一种就是这些……社会地位很高或者家境很富裕的人群。”

终于不再拉扯那副几乎快要被扯破的一次性手套,赵亦晨对他后面的话置若罔闻,只又问:“家属来认领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王律师很受打击,强烈要求查清死者的死因。”

闻言略略颔首,他稍抬下巴示意,“你继续。”

这才松了口气,林智强伸手拿起手术刀。

目光停留在王妍洋被江水泡得略微发肿的脸上,赵亦晨一动不动站在一旁。他不是第一次看法医解剖尸体,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相识的人躺在解剖台上。过去的这几年,他甚至曾经梦到胡珈瑛躺在这里,赤/裸着她骨骼纤细的身体,脸色苍白,轻合着眼,好像只是已经沉沉睡去。

直到他得知,她死在了冰冷的水里。

赵亦晨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解剖室的空气受到严格控制,微量物质不能超标。他不过忖量两秒便转身离开,还能听到身后林智强在兀自嘀咕:“超过五十米的桥,内脏基本都已经破裂了……”

待解剖室的门在背后合上,声音才被彻底隔绝。

换回自己的衣服径自走过低温检材存放室,赵亦晨听着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轻微的声响,将右手拢进裤兜,抓紧了打火机。一盏接一盏顶灯随着他脚步的前行闪过他的视野。他脑海中浮现出王妍洋尸体的脸。而那张脸的五官逐渐变化,最终成了胡珈瑛的眉眼。

回到自己的车里,他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熏味浓郁,一股脑冲进他的口腔。呼出第一口白烟,他在尼古丁的麻痹下平静下来。摇开车窗,他一条胳膊搭在窗沿,把夹着香烟的手随意伸出窗外。

二零零五年五月的某一个晚上,胡珈瑛头一次同他提起王妍洋。

那天她回家很晚,他在卧室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已近夜里十点。

赵亦晨走到玄关,见胡珈瑛正扶着门框弯腰脱鞋,脚下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跌倒。他于是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又替她拎起了手里的包,“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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