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19)

曾启瑞先生似乎对秦森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不是特别尴尬,清了清嗓子让话题回到了案件上:“毛文窦,原籍湖南益阳,四十五岁,身高一米七,比较壮实,有严重的扁平足。曾经因为抢劫致人重伤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半年前出狱以后来V市找他的老婆孩子,现在一家三口住在滨树二村的小租房里,还处在无业状态。跟你们两个推出来的特征完全符合。”

下意识无声地瞥了眼秦森,他很快又挪开视线:“已经搜查了他的住处,在阳台上晾的一套衣裤上检验出了血迹,正在进行DNA比对。他们家后院还有木棒的残屑,应该是作案之后就立马烧掉了。”

“嗯。”秦森应得有些敷衍。我转过头看他,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审讯室里的毛文窦,眉头渐渐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我略觉古怪,于是再次望向毛文窦。

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消沉,耷拉着脑袋,双肩无力地垮下来,面上神情淡漠,眼皮下垂得厉害,掩住了眼中大半的情绪。审讯室屋顶的灯光打上他的脸庞,令他没有丝毫情绪浮动的脸被一寸寸明暗交界线描摹了每一条皱纹,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人像石膏,只有嘴唇缓慢翕张。

“今天早上我老婆从娘家回来,说在火车上被偷掉了项链……”他正在讲述今早作案的原因,“我不想她伤心,就准备去弄一条给她。原本是准备去人家家里偷,但是经过公园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老太婆戴着金项链,所以……”

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毛文窦瑟缩了一下身子,脸色涨红,咳嗽不止。肖警官抬眼看他一眼,而后示意他身后的一名警察端来一杯水递给毛文窦。略为哆嗦地接过那个一次性水杯,或许是受手铐的影响,毛文窦有些捧不稳水杯,喝一口便洒了半杯水。

他的表情依然麻木,微张着嘴轻轻喘气,如一条脱了水的鱼,就好像喝水这个动作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不过喝了两口水,他又被呛到,开始比刚才更为剧烈的呛咳。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等他渐渐止住了咳声,肖警官接着问他:“你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摇摇脑袋,毛文窦嗓音沙哑地回答,“她去上班了,不知道这事。”

余光瞥到秦森毫无征兆地转身从我身边离开,我一愣,扭头见他沉着脸疾步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前,竟径自拧动门把打开了门!

“秦森!”曾启瑞先生不自觉将声量往上提了两个八度,语气中夹带着明显的恼怒。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曾启瑞先生发火,但即便如此,秦森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就这么置若罔闻地闯进了审讯室。

全然未料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审讯室里的四个人都微微一惊。而秦森在审讯桌旁停下脚步,面向毛文窦,直勾勾地迎上他的视线,面色微沉地开口指示他:“做十个蹲起。”

守在毛文窦身后的两名警察面面相觑,毛文窦本人眼中也流露出诧异的情绪,可他的脸仍旧肌肉僵硬。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肖警官。我同样看向肖明,却见他面色不改,只不露声色地瞧了眼秦森的后脑勺,而后将视线转向单向透视玻璃窗这边。

从审讯室内部看不到玻璃窗外的人,他的目光便仅仅是一扫而过。可我有种直觉,他是在找我。

秦森皱起了眉头,已经失去了耐心:“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一时间愈发无措,毛文窦呆滞地看看他的眼睛,迟迟不敢起身。

“听他的。”肖警官却在这时平静地出声。

毛文窦于是转头看他,几秒之后点了点头,动作颇为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挪动脚步来到一旁稍微空旷些的一处,两手缩在胸前缓慢地做起了蹲起。第二次蹲下身试图站起来时,他前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起身的动作还未完成三分之一就忽地双腿一软,歪了身子“扑通”跌倒在地,吃痛地□□:“哎唷……”

两个警察见状连忙上去扶他,秦森却不再多瞧他一眼,猛然转身走出了审讯室,“砰”地甩上身后的门板。曾启瑞先生见他出来,便第一时间走上前想要弄清楚状况,“为什么突然——”

“犯人不是毛文窦。”秦森打断他,在我跟前刹住脚步,视线越过我的肩膀与他的目光相撞,毫不在乎这句开场白有多令人震惊,紧接着就语速如飞地道:“上眼睑下垂,表情淡漠,大舌头,重鼻音,颈肩无力,下蹲困难,喝水呛咳——这些都表明他患有重症肌无力,不可能有那种力气把被害人打到重伤甚至死亡,然后在短时间内逃离现场。”

所以他刚才皱眉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些?我转过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结果不经意瞥见审讯室里肖警官简单对两名警察交代了一句,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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