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25)

回到家之后,我站在玄关换鞋时,隐隐能听到客厅传来的声响。拎着菜来到客厅,才发现原来是电视节目的声音。

秦森直挺挺地站在客厅正中央,手里握着遥控器,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他身上套着的是我昨天替他从阳台收回来的睡袍,在外头晾晒了一个下午,至今都还沾着阳光的气味。我见他光着脚,便回身来到玄关,帮他拎一双棉拖过来。

“路上碰到肖警官。”弯腰把拖鞋搁到他脚边,我顺道解释,“他开车送我回来,堵车,所以晚了点。”

“闻出来了。”他象征性地朝我偏了偏脸,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只有语气里少带不屑,“老烟枪,抽的牌子也少见。”

我不得不拍拍他的脚踝,“把鞋穿上吧。”

他抬脚,直接踩在了拖鞋上,仍然没有要分出一点注意力来好好穿鞋的迹象。

但鉴于他这几天状态都不错,我不再管他,起身走向厨房,将买回来的菜放进冰箱。在洗菜池边把卷心菜的叶子一片片剥下来洗干净,我还能听见客厅那儿传来的电视节目里的讲话声。

“受害人李老太如今失去了老伴,只身一人住在B区的旧屋里……”女主播的嗓音有些耳熟,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南方的口音。我还在回忆她是谁,就听到另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啜泣起来:“如果只是钱被抢,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两口子没有儿女的照顾,也能自己靠自己活这么多年……可现在老伴没了,以后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就因为一个‘敲头魔鬼’……造孽啊……”

是那位被抢走了首饰的李飞英老太太。

我洗菜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才接着继续。原先我也疑惑过,为什么李飞英老太太要撒谎。在丢掉两万块这件事上撒谎的确情有可原,但她坚持说她看到过敲头魔鬼的脸,却让我不能理解。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没有子女的赡养,丈夫又还躺在手术室接受抢救,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让自己暴露在媒体面前,以便争取到更多人的同情,甚至得到一定的捐助。

终归是为了将来的生活,无可厚非。

只是我没想到,晚餐过后再看新闻时,会听到毛文窦自杀的消息。

“‘敲头魔鬼’毛一瑞的父亲毛文窦于今早七点在家中割腕自杀。毛文窦生前曾试图替毛一瑞顶罪……”

趁着秦森还在洗澡,我关掉了电视,回到二楼的卧室,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这些天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我通常都睡得比较早。秦森对此不甚在意,因为他往往要在书房待到半夜,才会回来卧室休息。这晚也和前些天一样,我夜里听到他回房的动静,接着又感觉到身边的床垫陷下去,应该是他揭开被子躺了下来。

他温暖的身体慢慢靠近,掌心覆上我的额头,在黑暗中拿食指反复摩挲我的额角。那里有一块术后伤疤,藏在发际线后头,很难发现。从三年前开始,他就总爱无意识地摸它。有时候他脑袋不清醒,指下力道太大,甚至会擦破我的头皮。就好像能用这种方式掩盖它的存在,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杀了你。”我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听见他在我耳边喃喃自语,“然后再跟你一起死。”

片刻过后,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前额,一翕一张,温热的鼻息随着呓语似的呢喃,伴我陷入梦乡。

“……我们都会不得好死,魏琳。”

☆、第十一章

我第二次见到秦森,是在春节之后。

那时我几乎已经走投无路,偶然从包里翻出秦森的名片,才恍惚间记起了他。于是我上网查找了他的个人资料,又在A大的学院论坛里进行关键词检索,简单了解了他的学生对他的评价。确认他声誉良好,我犹豫一个晚上之后,还是通过名片上的号码联系到他,同他约好时间上门拜访。

秦森的住处距离A大所在的大学城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同样是在郊区,依山傍水,人工种植的花卉依仗着南方温暖气候的呵护拥红叠翠。那是个大社区,居住着上十万人口,不仅绿化面积大,整体环境也比市中心要宜人。社区主干道的几个岔路口设有门岗,将整个社区划分为数个闭门式管理的小区,免费的楼巴贯通各个角落。我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慢吞吞地寻找,总算在上午九点以前找到了他的住处。

是一幢五层公寓的顶层。

我循着门牌顺序来到秦森的住所门前,发现大门微敞,似乎是特地为我留了门。迟疑片刻,我还是稍稍推开门,同时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门板:“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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