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刃(5)

灵堂外透进来一丝风,将火盆里的灰烬撞碎。

余乔说:“给你四百,做不做?”

陈继川难得正经一次,绷着脸说:“余小姐,老子不做那种生意。”

余乔抬起头,陈继川也正打量她。

孟伟曾经说过,川哥身上透着一股狠,凶起来野狗都绕着走。

但是她不怕,反而笑起来,根本不当一回事。

余乔握住他停在半空的右手,牵起他,贴上自己侧脸。

陈继川的掌心温暖干燥,虎口带着薄薄一层茧,似乎比他浓黑的眼更易辨认。

她闭上眼,微微拢起的眉心,带着虔诚,也写着疑惑。

小曼说:“我跟你说,你这根本不是病,用不着看医生,心理疾病都是作出来的。”

小曼的道理不止一篇,“听我的啊,乔乔,总有一个天你会碰到一个你完全不排斥的男人。到时候你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

“余乔!”

陈继川并没着急抽回手,只是将余乔从回忆与现实的边缘当中唤醒。

她睁开眼,乌黑的眼珠映出他疑惑地脸,显得格外亮,“四百,记账吧。”

陈继川伸手触她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余乔笑,“两个四百。”

“你钱挺多啊。”

“你缺钱?”余乔问。

“不缺钱谁来干这个?”

余乔这才放开手,方才开玩笑的心情顿时灭了,低声应,“也是,差点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到这一步,两个人都无话。

陈继川打了个呵欠,嘱咐她,“行了,我走了。八百,都给你记账上。”

余乔低头看手机,含糊嗯了一声,算应了他。

等他走后,她撸起袖子,并没有在皮肤上发现任何应激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四点,她先发了条信息给小曼,“醒着没?”

没两分钟,小曼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她的声音清脆,像春天里枝头上的喳喳乱跳的鸟,“余乔我警告你,不要凌晨找我聊公事啊。”

余乔忍不住在冷光中抿嘴笑,下巴在羽绒服领口蹭了蹭说:“放心,找你聊心事。”

“心事还是姓事啊?”

“嗯……都算吧。”

“什么?”小曼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游戏内部团队合作也顾不上了,她谎称自己停电,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猪队友,专心对付余乔,“终于在山海之北,彩云之南遇到了真命天子?”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小曼,你明白吗?”

“明白。现实的爱人,多数时候是脑中的自我投射。”

“小曼,你好文艺。”余乔把冻得通红的鼻子藏进羽绒服领口,闻到一丝淡淡的,属于陈继川的味道。

像初冬的叶片、秋末的槐花,活着即是挣扎。

“那你想不想……”

“我不知道……”

“那他帅吗?够有型吗?”小曼问完,不等余乔出声,立刻自问自答,“让小尼姑都春心荡漾,能不帅吗?我也是问得傻。”

余乔将耳畔垂落的一律发撩到耳后,盯着火盆边缘陈继川留下的半支烟说:“挺高的。”

“多高?”

“可能有一八四。”

“可以啊余乔,反正在休假,试试看呗。”

余乔犹豫了,“他跟着我爸做事。”

“噢……这倒是个问题,我听说这样的人那什么之后都挺乱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病。”

“但是他看着不像……”

“问你爸,或者问红姨。”

“我再想想……”

不排斥,并不等于喜欢与留恋。

她们的谈话无疾而终,但也许,女生之间的讨论本也不必得出结果,要的只是分享与感受。

余乔挂断电话,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橘黄灯光下徐徐散开。

她转过头看着黑白遗照上不苟言笑的老太太,一时间再度被拖进回忆当中,有一个声音始终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她身边——

“快跑,乔乔快跑!”

她拼了命向前跑,直到泪水模糊双眼、冷风哽住喉头,山的尽头、路的尽头,再也没有人在她身后喊——

“快跑!别回头!”

“姐……”她的声音太轻,像蜻蜓路过湖面,说过的话,只有涟漪记得。

凌晨气温骤降,滇南也冷得人缩手缩脚。陈继川只穿一件皮衣和套头衫,从灵堂回住处的路上,一贯皮糙ròu厚的男人,也冷得弓腰驼背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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