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刃(66)

他拧着眉毛,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小曼坐在对面,吃着松饼,狠狠瞪他。

余乔说:“你说他有苦衷,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一峰看一眼小曼,她趁机对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让他低下头,莫名心烦。

“他在山里和朗昆他们待了五天,五天能发生什么,你也想得到。”

“我想不到。”余乔也有脾气,这股火被她摁在胸腔内,始终不发,“都说我应该懂,可是你们一个字不说,要我怎么猜?”

田一峰说:“余乔,他一只眼睛没了。”

“我看见了,还有呢?”

“你也知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焦虑地反复去抠米白色桌布,她突然间特别想放弃,就像陈继川说的,就当这是成年人之间的小游戏,不必投入真感情。

她应该转身就忘掉,她怎么这么无能、这么懦弱。

“唉……”田一峰紧握水杯,有些事他也不忍心去提,但假使他不说,任由陈继川把自己拆得七零八落,他怕将来大家都后悔,“朗昆给他注射过那个东西,根据小川回忆,一共两次,每次都把剂量控制得很好,比起杀了他,他们更愿意毁了他。”

余乔口干舌燥,想喝水,却一不小心碰倒了玻璃杯,水倒得满桌都是。她惊慌地站起来,小曼连忙说:“我来我来——”

田一峰抬眼看她,低声道:“他在医院住了八个月,之后立即转到勒戒所。即使医生说他的情况不至于完全成瘾,但是他仍然坚持在里面待满两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没人开口,田一峰接下去说:“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有一天变成朗昆所预期的烂du鬼。余乔,我们当警察的,也不都是石头变的,我们也会怕……”

“所以呢?所以再不许我去看他,所以要和我一刀两断?”

田一峰说:“余乔,我们这干这一行的,太知道染上这个东西会是什么下场,他怕拖累你,真的,就算他这方面没事,他的左眼你也看见了,肯定好不了了。更何况你爸爸的死还是和他脱不了关系。你不如向前看,该忘了的,就忘了吧。”

第三十一章停摆

算了吧,忘了吧,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

如果有可能,她也想忘了这一切,彻底地自我放逐,重新成为一个无拘无束的人。

然而,恰恰是然而。

她做不到,三年前做不到,三年后一样如此。她毫无长进,仍然带着感情的沉重镣铐。

她坐下来,抿一口刚刚端上桌的锡兰红茶。

算不上惊讶,也称不上痛苦,她似乎对这个谜底早有预感,这预感能够使她平静地接受田一峰口中所陈述的一切。

然而她还是会去想象,曾经在缅北深山,在勒戒所,那曾经无数个不眠夜,他经历过多少疼苦。

她爱他,心疼他,这一点居然分毫未改。

“累不累?”余乔问,“永远这么自以为是地替对方想好退路,自顾自当一个大情圣,你们累不累?”

田一峰语塞,看看余乔再看看小曼,竟然无言以对。

余乔说:“我希望我可以恨他,也希望我可以忘了他,但是一样都没实现。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麻烦你下次‘替人着想’时,考虑考虑对方愿不愿意。”

田一峰大概也很无力,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感迷局,就连作为第三人都没有办法应对,但他从内心里敬佩她,“小川在缅北经历的事情太残酷,连我都没有办法想象。他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余乔,朗昆毁掉的不仅仅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信仰,你想想他当年为什么会主动申请去瑞丽,他心里——”田一峰说到激动处时面颊发红,一手指向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他心里有一把火、一个信念、一种理想,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记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让自己不去回忆当天接受注射之后du品给*带来的刺激和愉悦,那种隐隐的回味,已经足够摧毁他,你明不明白?吞过安眠药的不止你一个!”

余乔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沉默似沙土从天花板向下落,渐渐淹过头顶。

咖啡厅开始播放迷离的情歌,无奈那些婉转朦胧的歌词仍然无法开解眼前的压抑。

余乔认为这是一个死结。

每一个都沉湎在自己的悲伤与哀痛当中不可自拔,他们感动于自身的伟大,将对方的退让视作理所应当,或许接下来再继续实践他或她自以为是的牺牲,继续一场不被期许的悲剧。

上一篇:今夜离港 下一篇: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

兜兜麽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