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1997(8)

楚楚右脚被右手勾住高抬半空,脸是着力点,重重压在他腹肌与胸膛之间。好比一只伸长脖子单腿独立的鸡,蠢得可怕。

少女偷偷烧红脸,急不可耐地逃离他澎湃坚实的身体。站稳后只管低头与皮鞋作斗争,耳边落下的碎发是少女脆弱的心弦,一拨就断。

肖劲伸出手,绕在她身后却并不触碰,摆出一道时刻保护的姿态。

她长到十七岁,今生不曾体验过,有一人时时刻刻追随关注,唯恐她受伤。

更何况是位靓仔,外形拼得过混血男明星。

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直到他说:“可以走了?”

粉红心事随即毁灭,他非常适时地提醒她,他是她的保镖兼职司机以及教导主任,鬼影一样跟住她,多看一眼都嫌烦。

她瞪他,再瞪他——

过不多久,气消了。

都怪他长得过于讨好,害她还没到师奶的年纪就开始随时随地犯花痴。

“回家!”她恶声恶气,冲在最前。

他掀开西装衣摆,双手叉腰,望着她孤孤单单背影,无声发笑。

突然间她停住脚往回冲,手上的塑料袋哗啦啦乱响。回到他身边,怒目相对,“喂,你的鱼食。”塞给他,叫他自己拿。

他顺手将黑色手提包也接过来,同她一道走,“你累不累?要不要吃面?”

“要你管?”态度嚣张,典型的叛逆少女。

肖劲说:“我看你冲来冲去很费体力……”

“你讽刺我?”她一双眼蹬得圆圆,要与他追根究底清算完全。

可惜他无心恋战,眼下又变成闷葫芦,闭上嘴按电梯。

突然骤起的烟瘾被抛在脑后,暂时被柠檬味洗发香波治愈。

十分钟后,楚楚躲在后座生闷气。漆黑宾士车陷入交通泥淖,加足马力挣扎。

玻璃窗将车内车外隔绝为两个不同世界,车外是热油掺水,焦虑如同虱子一样爬满头顶。

车内是沉默僵持,一局猜谜游戏,男和女各凭本领。

怪她沉不住气,先一步问:“你同黄茵茵什么关系?你是她老豆还是男朋友?”

口气冲得很,与他昨晚、今早所遇见的江小姐判若两人。奈何他对待工作认真平和,回答她,“是长辈。”

“黄茵茵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你怕不怕?”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怕你?又几时怕过你?”

他牵一牵嘴角,没再说话。

而楚楚透过后视镜窥见他含笑的眼,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好,有包容也有不知从哪间银行金库偷来的宠爱,为她的任性多添一笔资本。

楚楚脸庞多一丝不自在,转过头看窗外五彩缤纷灯牌,有“金皇宫”蓝色边框红色字,迷离闪亮,也有“吉利桑拿”透出紫红的暧昧,还有“共享士多”“保利卡啦OK”共生辉煌。如同一只多彩万花筒,将你双眼晃花。

生在此处,大约永远不能从霓虹灯里抽离,否则失去灯红酒绿的城市,哪里装得下太过现实的人生?

说到底,繁华不过是千方百计令人醉。

楚楚指着狭窄黯淡的女高校门说:“去年我还在这里读书呢。”

“我知道。”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依然望着窗外红红绿绿灯牌,一个一个数过去,“黄茵茵就住在学校旁边又老又破那栋楼,还镇日吹水,说自己住半山别墅,开劳斯莱斯,拜托,都当我们是乡巴佬不会用眼看吗?”

肖劲开车沿査士丁尼大道北上,老爷车艰难地爬过拥堵路口,“所以要约她打架?”

“什么打架?是谈心好不好?”她带着笑,嘴角轻勾,揭开清纯皮囊,骨子里透着媚,难以言说,“你当我是不良少女不念书只晓得抽烟喝酒做坏事?你放心啦阿劲,我没胆的。”

肖劲微微一哂,不置一词。

夜雨模糊了车窗,只留下一帧帧朦胧光影,仿佛八十年代法国浪漫电影,被炽热鲜活的颜料涂抹。

越向前越是孤独,一条路三辆车,前后车牌都熟悉,到密林遮天的山道才意识到已然离家不远。

食指默默拨弄着车窗开关,圆圆贝壳一样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正被一股可怕的莫名的紧张感侵袭,她再一次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线条刚硬的下颌,耳边响起重重鼓点,催促她必须要在这一刻说些什么。

哪怕是“早上”“吃饭没”“哇,今天好靓仔”这一类既没营养又没意义的傻话。

而她最终选择,“我其实只是怕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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