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你的良夜(65)

唐泾川眼泪直流,看着我:“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也死在了我面前,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反应,我真的受不了了。”

一年了。

距离周晓云去世整整一年。

确实,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数不清的挫折打击,这些挫折打击都成了我们身上的疤痕,有些疤痕很快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有些却永远地困扰着我们。

面对死亡,有些人可以很快走出阴霾,有些人需要很长时间去接受,更何况,唐泾川情况特殊,他在半年之内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他应该走出来,但任何人都不该要求他立刻就好起来。

用余医生的话来说就是,一连串的打击让唐泾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中,这种来自内在的不确定,比外部的伤害更致命。

这是心理问题,不该被他自己和外人诟病。

我走过去,把他拉到窗边。

虽然是冬天,虽然刚下过雪,但依旧阳光明媚,我说:“你知道噩梦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就是它会醒。不管噩梦让你多痛苦,在你睁开眼的一瞬间你就已经摆脱他了,就像你的梦里我死了,可你醒了过来,我还在,所以,为什么要继续被它困扰,难道不是应该开心吗?”

冬日的阳光把我们俩裹得严严实实,刚刚在餐厅时冰凉的手脚都暖和起来。

唐泾川说:“可就是害怕。”

“怕个屁。”我笑他,“我比你还小两三岁呢,我命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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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自己在打仗,就是手无寸铁地出现在硝烟弥漫你却看不到对手在哪里的战场。

这很令人惶恐不安,时不时就有难以控制的无力感蔓延到全身,但我依然丝毫不想逃跑,而且,前所未有的想赢。

我很清楚,在很多时候,局外人说上千句万句安慰开导的话对于当事人来说都丁点儿不起作用,当一个人的病因发生在内心之中时,想要解决它,也必须从自我入手。

这还是两年前陶裕宁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被手里乱如麻的工作搞得有些头大,整天怀疑自己真的是个废柴,可别人都说其实我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接手公司并且把它管理起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可那会儿我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导,一心觉得自己是废物。

当时身边的人都安慰我,唯独身为我秘书的陶裕宁一声不吭,闷头跟着我做事,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不说几句开解我的话,他说:“心结得自己解。水总,你目前的问题是自我认知出现偏差,别人说什么没用,得你真正发自内心认同自己才行。”

我当时就明白了,难怪那会儿别人越是安慰我我就越觉得着急心烦。

人要发自内心的认同自己,才能从自己铸成的牢笼里走出来。

就像现在的唐泾川,不管是我还是余医生陶裕宁,或者说一直不肯向我透露治疗内容的那个心理医生,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告诉他其实他应该开阔一些,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如果他自己对此原本就十分抗拒并且不认同自己不认同世界,那这病,好不了了。

我能做的是什么呢?

就是一直陪着他。

这就是我的战场。

因为唐泾川的那一个噩梦,我们接连聊了很多,甚至我开始给他编故事,说我以前都做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他听着我说话,有时候没什么表情,有时候也会轻轻笑一下。

我不是医生,我治不了他的病,但至少,我还能说点儿闲话逗他开心哪怕片刻。

我们从正午聊到傍晚,他也偶尔会磕磕绊绊地跟我说说他的噩梦——真正意义上的噩梦和生活里的噩梦。

他说他还是没办法,尤其是这段时间,每天睁开眼就开始害怕。

我问他在怕什么,他说怕活着。

周晓云的死是他糟糕人生的开端,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以至于成了阴影,笼罩着他,无法走出。

平时倒还好,可是,到了周晓云的忌日,所有关于“失去”的记忆一股脑都涌进来,他自然承受不了。

而偏偏,他这个阶段的人生关键词就是失去和死亡。

我总是想,如果我有个橡皮擦再有一支笔就好了,先把他生命里的这两个词擦掉,然后写上生活和爱。

一整个晚上,我们没怎么睡,就坐在沙发上聊天,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

期间唐泾川让我回去休息,我拒绝了。

不是不困,是不敢也不愿意,不想把他自己留在这么一个黑夜里。

第二天一早,唐泾川做好早餐,我们吃饭,吃完之后,我陪着他去看周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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