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手叫车,把男人独自扔在原地。
刚入大学的时候就在迎新Party上喝多了之后吻了师兄。
他们都以为她是个轻浮开放的女孩子,身边萦绕着各种男人,然而她确实从来也没有谈过男朋友。热烈主动,又洁身自好,这样的矛盾,他们都不懂。
也没有人懂,后来她不求有人理解。
如果爱情是一条河,无数人壮烈地扑通扑通往里跳,灌了一肚子泥沙人事不省,她却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慢慢走到了对岸。
她以为自己聪明。
初次见到这个心仪的男人,她就假装扭脚碰洒了一杯水,男人衬衫湿了大半,然后一眼看到始作俑者的明眸皓齿和俏皮笑容,呆在当场。
之后是点头之交。
再后来,KTV吼歌,不少同事烂醉如泥,她又碰洒了一瓶酒。
他笑得温和:“你是故意的吧?”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所有的巧合,所有的心有灵犀,所有的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甚至干练洒脱。
她无数次自以为巧妙地暗示,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坐摩天轮呢,真的,以前没有坐过……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做蛋糕呢,尝尝,是不是还凑合……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讲起这些呢,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她这么多年对爱情浅尝辄止的经验。
然而这些经验,让爱情变得不再惊艳。
何况他不信。
她回过头看不到三十年的这一路,自己的爱情,每个第一次都只是一个片段,属于不同的路人甲,琐碎拼不出形状。
眼角有点湿,她低头找纸巾,注意到夜总会门口的信封上,寄信人地址,竟然是自己祖母家。
祖母去世多年,房子已经卖了。她自从上高中起,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破败的老城区。
她走过去,浓重的夜色中,吱呀呀的木门上,别着一只粉色的信封。
“现在告诉我,你想起那个被你气得两眼一黑人事不省的居委会主任了吗?”
她想了半天,仍是放弃。
“我每天下午从幼儿园回家后在阳台上独自玩的时候,都能看到白纸做的蜻蜓从楼上某层飘下来,像不停旋转的雪花,一朵接着一朵,我扬着头等,蓝天映衬下它们仿佛云彩的碎片,真好看。
“后来我就常常会等着它们陆陆续续飘下来,我个子矮,没办法探出头去用目光追随着它们落地,所以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等着白蜻蜓经过我家窗台的那几秒钟。
“为几秒钟的美丽,等上一下午。"
“后来我听奶奶说,那是7楼2门那家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扔下来的。奶奶说那家的小姑娘可机灵了,特别能装乖。"
“但是后来突然连续好多天都看不到纸蜻蜓了,我等啊等啊,奶奶说,是那个特别严厉的居委会主任告诉7楼家的大人,说小姑娘乱扔垃圾,污染街道环境——‘这孩子没完没了,是不是闲的?’
她读到这里,忽然耳边想起那个居委会老奶奶尖后的嗓音,不禁莞尔。
“我很难过,因为再也看不到竹蜻蜓了。
“没想到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晒在脸上,我无意间抬起头,突然一大片白色的纸蜻蜓云雾从天而降。
“我不像你口才那么好,真的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完全被震撼傻了。我只顾着张大嘴巴看,成百上千,洁白无瑕,它们旋转着缓缓落下,错落的空隙里填满了阳光,像五月晴空下了一场盛大的雪。
“甚至冥冥中有种感动。
“好像楼上的小邻居知道我每天辛苦地等待,所以特意为我安排了这样一场盛大的表演。
“可能小时候都觉得地球是围着自己转的吧?
“然后我就听说,当时正在楼下坐在小折叠椅上和一群老奶奶闲话家常的居委会主任,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刻被气得心脏病发作,直接撅过去了。
“后来我就见到了你。
“居委会主任家在我家隔壁,我听到走廊里乱糟糟的声音,你的父母押送你过来道歉。
“隔着铁门,我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充满了活力,就像电视里面的小精灵。
“你说主任奶奶对不起,上次您告诉我不许天天往楼下扔纸蜻蜓,所以你决定一段时间扔一次,但是你的生产数量——对,你说的就是生产数量——是不变的,所以只能一次性全撒下去了。你说,主任奶奶,我真的不是报复您,真的。
“我把铁门打开一条缝,偷偷看你。你也发现了我,笑得特别甜,朝我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