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12)


傅镜殊也想了想,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不如我先替它主人照顾着它?”
“随便。”
方灯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她会宁愿这花被她父亲糟蹋了,也要捧回去好好看它一个晚上。她在天黑前赶到了池塘边,却连只蝌蚪都没有抓住。
一无所获地回到出租屋,她还在懊恼想不起来他今天究竟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却见老杜夫妇都站在杂货店门口看热闹。对面傅家园大门洞开,灯火通明,不时有说话和走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少见的热闹。
方灯满心狐疑地驻足观望,过了一会儿,几个赤膊的男人纷纷抬着重物走出来,其中有柱子,有石凳石桌,还有几件看上去和古董无异的家具。
“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别磕坏了!”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在一旁照看叮咛着,面有得色。方灯认得,那是傅至时的父亲。
阴沉着脸站在门边的瘸脚老人是老崔,手里还拿着纸笔,每抬出一件东西他就在纸上划一道。
“站住!这个花架是二楼的,不在我们说好的东西里面。”走在最后的是傅至时的母亲,也就是傅镜殊口中的“二嫂”。她手里提着个造型精巧的木制品,被老崔毫不含糊地拦了下来。
“老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谁说这是二楼的,明明就摆在楼梯中间。”那妇人看来并没有把老崔放在眼里,冷笑两声,“再说了,就算是二楼的又怎么样?这整个傅家园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当年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个破园丁,当然现在你还是,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
老崔微微佝偻着腰,声音不轻不重却不无讽刺,“你们住在这里?我十三岁顶替我父亲进傅家园,今年我七十三。脚瘸了,耳背了,脑子却还没糊涂。早在十多年前你们大房维仁先生还在的时候,就按手印把大房名下那份房产卖给了我们郑太太。这房子你一刻都没住过,里面的东西没一样是你们的。”
“哟!‘你们’郑太太。你老人家叫得可真亲。我们大房是落魄了,你有本事跟着‘你们’郑太太到大马去吃香喝辣呀。只可惜呀,三房的人是在外头过得有滋有味,可人家未必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傅至时的母亲看打扮也像个知识女性,恼羞成怒之下说话也不含糊。她拍着自己的脑袋尖声道:“我差点忘了,你走了上哪再去找只看门狗守住这破园子,顺便照顾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野种。”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方灯还是听见了。二楼的灯亮着,方灯真希望这个时候最好一阵风刮过,把那句恶毒的话吹走,不要传入他的耳朵里,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那么说。
老崔毕竟年纪大了,哪里争得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一激动胸腔里好像藏了个风箱。他喘着粗气道:“有本事你们就别厚着脸皮伸手要三房的接济,没有郑太太,你们家前几年建得了新房?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我们也没说过三叔婆什么,这些东西不也是你们答应的嘛!”傅至时的父亲出来打着圆场。
“答应?”老崔声音抬高了,“你们光知道用下三滥的手段占便宜!”
“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用得着你多嘴?”妇人不顾丈夫的劝阻,非要争一口气,“有本事你就打越洋电话向三叔婆告状去啊,她要诚心管这档破事,也不会把人和院子都丢给你这老不死的不管不顾。”
“你嘴利,你嘴利!任你说一千道一万,住在里面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园子主人,你们拿走他没同意的东西,就算一根糙,也是偷!小偷!下三滥的货,难怪你们大房……”
“你说谁?大房怎么了……”
“别吵了。”眼看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忽然被打断,仿佛一瓢冷水骤然浇进热锅里。傅镜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的榕树下,朝门口的人说道:“崔伯你去休息吧。二哥二嫂,东西你们拿走——人也走。”
老崔叹了口气,掉头回到院子里。那妇人还打算说点什么,她丈夫用力扯了扯她衣服下摆,朝她摆摆头,像是示意她见好就收。他们背后肆无忌惮地嘲笑傅镜殊,当着面却不得不留几分余地。虽然他多数是不气不恼,客客气气,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撕不下脸皮闹到底。
“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待。”妇人说。
男人拉着妻子往回走,顺便没好气地朝杂货店门口的老杜夫妇还有方灯道:“滚开!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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