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26)

孟和平还想说什么,佳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说:“那阿姨您休息一下,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槐树在风中微微摇晃,电台里在播天气预报,内蒙古的沙尘暴不日即将袭来。佳期的嘴角无奈的上扬,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样。

内蒙古,听着仿佛十分遥远,而车窗外的城市也只有微风,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亚马逊流域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掀起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一场风暴。世界就是这样,每一处微小的意外,后果却令人觉得难以想像。而那只无辜的蝴蝶,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佳期觉得害怕,因为不知道错在哪里,她无法改正,可是这错误眼睁睁已经带来了极可怕的后果。

告别时孟和平忽然亲吻她的面颊,他的嘴唇微凉,像新鲜的柠檬,有一种叫人心酸的清凉。他说:“佳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许妈妈只是一时误解了你,我会去说服她。”

她灿烂微笑,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明明知道是无力扭转了,孟和平的妈妈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那种连礼貌都掩饰不了的厌恶,令她觉得灰心绝望。

晚上的时候孟和平才来找她,她还穿着上午的衣服,那条丝巾已经还给了畅元元,所以脖子那里显得空空的,细长的颈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孟和平觉得她今天格外瘦,像是一片叶子,单薄得叫人心疼。

“吃了饭没有?”孟和平问她。

她嗯了一声,其实没有吃。回来后全寝室的人都不在,她就忙着洗衣服洗c黄单洗被套,几乎把全寝室能洗的东西全都洗掉了。从中午到黄昏,她用掉半袋洗衣粉,手泡得起了褶,可是心里老觉得空落落的,整个人不能闲下来,仿佛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的难过,只好把寝室里里外外的地又拖了一遍,还把窗户玻璃全都擦干净了。

擦窗户的时候正是黄昏,满天绚丽的紫霞,紫得发蓝,像一方染透的丝绒。校园广播里正在放《Mylove》,和声部分那样美,就像这个暮春的黄昏。她踩在凳子上认真的擦着玻璃,一丝不苟的抠去每一个细小的黑点,湿抹布沾洗衣粉擦过,再用湿抹布擦掉泡沫,最后用干抹布抹干净。呵着气,每一扇玻璃都晶莹透亮,亮得就像根本没有。

广播里的歌声悠扬:“IwonderhowIwonderwhy,Iwonderwheretheyare……”

像不存在,像没有。

“Toseeyouonceagain,Mylove,ITrytoreadIgotowork,I。'mlaughingwithmyfriends……”

楼下都是去打饭打水的人,拎着各色的保温瓶,广播的声音那样嘈杂,可是没谁留意在听。远处都是树,纵横交错的林荫道,古老的楼幢掩映在绿树丛中。

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冰冷冰冷的,还有洗衣粉那种添加剂的香气,而天一分一分的暗下来。

然后,孟和平就来了。

以前她也觉得他高,但今天他仿佛又高又远,她连仰头望他都觉得吃力,而他的声音都像是离她更远了一些,她不得不微笑倾听他的话,他说:“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跟着他一直走,风起得更大了,吹乱她的长发,她觉得冷,可是没有作声。

他也一直没有说话。

从一条林荫道到另一条林荫道,出了东门,又进了他们学校的西门。她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穿行在校园里,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害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攥疼了她的手指,最后才说:“到了。”

是一座小礼堂,有时艺术系表演什么节目,或是大学艺术团排练,都在这里举行。不知孟和平从哪里弄到了钥匙,带着她走进那黑漆漆的礼堂里。

他打开过道里的一盏小灯,然后将她安置在第一排中央的座位上,转身就进了后台。

过道里那唯一的小灯也熄灭了,她坐在静谧的黑暗中,舞台上追灯突然亮起,硕大圆形光圈,像是一轮雪亮的满月,而那轮银色月轮的中央,是黑色的一架钢琴。

他从幕后走出来,缓步踏进光圈,就在钢琴前坐下,佳期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会弹钢琴,更不知道他竟然弹得这样好。

他弹的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佳期从来不知道这首歌还可以改编成钢琴曲,起先乐曲轻柔舒缓,像是春风拂来,黄土高原上天高云淡,而绿意方生。中间高潮部分却如同欢快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每一个音符轻盈的跳跃在琴键,仿佛一枝枝山丹丹绽开在沟壑,花开得艳红如云。一朵朵挨挨挤挤,直涌到视线中来。每一朵都红得灼痛人的视线,那样多的花仿佛海洋一般,燃遍了漫山遍野。像是火烧云,从天上一直烧到地面,红彤彤的,热烈得像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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