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34)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心如止水?

中国的文字真是博大精深,让你不得不叹服。

那一天,在我的手机长期不通的情况下,蒋皎全副武装地来到我们学校,从她们学校到我们学校,需要穿过大半个城市。她穿得像个布娃娃,薄棉袄,围巾手套,一双夸张的皮靴,背了个卡通的花布包,引得路人侧目。她哈着气搓着手跺着脚对我撒娇:“死蟑螂,你这些天跑哪里去啦?”

那时我们站在路边,天上飘着点小雨,校园里的嗽叭放得震天响:好一个中华大家园,大家园……

“手机停机了,我找了新工作。”我扯着嗓子对她说,“从现在起,周末没空啦!”

“我来接你,陪我去圣诞PARTY!”她也扯着嗓子对我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死给你看!”

我把她一把拉到cao场边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喇叭声终于小了下去。蒋皎也终于把头发拉直了,看上去顺眼许多。我摸摸她的头发说:“真的不行,我马上得赶去西餐厅。”

“你去西餐厅做什么?”她瞪大了眼睛。

“待应。”我说,“他们需要英语好的,长得帅的,我正好行。”

“可是我不行!”蒋皎说,“我要你陪我!”

“我也想陪啊,就是没空。”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蒋皎说着,把背上花里胡哨的包取下来,打开一个口子,让我看。我探头一看,吓一大跳,赶紧替她把包拉起来说:“干什么呢?”

“我爸来北京了。他给的。”蒋皎说。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我哼哼。

“别这样啦,我们有这么多钱,你不用这么辛苦干活的。”蒋皎说,“多留点时间玩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你爹的钱。”我硬着心肠说。

“分什么你爹我爹啊,”蒋皎不高兴了,咕哝着说,“再说了,他的钱你又不是没用过。”

“我会还的。”我黑着脸。

“我不是那意思,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她惯用的一套又来了。

“行啦。”我拍拍她,“你自己逍遥去吧,带着这么多钱,小心点。”

“我跑了这么远,”她的眼眶红了,“我就为了能跟你见一面,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这人一向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蒋皎把头抬起来,眼睛直视着我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张漾,我们分手吧。”

“好啊!”我说。

蒋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我预料中的那样抓狂。她拎着她的花包,站在绿色的糙地上,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没有看我,她转身走了。

那一刻,我有一点儿想上去拉住她的冲动,但我控制住了我自己。

我知道我欠她,我会还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要去的西餐厅挺高级的,打一个晚上的工相当于替别人做一个星期的家教。到那里去的人都是上层社会的人,我喜欢和这样的人面对面,虽然我只是一个侍应,但我可以感觉和他们心灵相通。为了不致于工作的时候看别人吃饭自己太饿,我打算先到食堂里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上班。

当我从食堂吃完一碗面条出来的时候,发现cao场上聚集了一大群的人。大家都在奔走相告,研究生楼那边,有人要自杀!

研究生楼就在大cao场向左拐的第一幢,是一幢四层高的楼,楼顶可以上去,上次在那里,就曾经爆发过一次自杀事件,主角是一个得了抑郁症的男生,不过听说最终没能跳成,被警察一把抱了下来。我还记得那一天,蒋皎正好也在我们学校,我们经过那里她非要看热闹,被我一把拉走了。

后来,她骂我没人性。她说:“人家都不要命了,你还不肯关心一下?”

“自己的日子总要自己过的。”我说。

“要是有一天站在上面的人是我呢?”她问我。

“那我就在下面接着。”我说。

“要是你接不住呢?”

“那我就替你默哀三分钟。”

然后我就被她骂没人性了。

想不到短短两个月,闹剧又再次上演。我穿过大cao场往校门口走,却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研究生楼那边跑去,有人喊着:“美女在洒钱,快去捡啊,不捡白不捡!”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咯噔完了,我也转身往那边跑去。

站在楼顶上的人果然是蒋皎。我首先看到的是她的围巾,红色的,像一面旗帜一样在屋顶高高飞起。她一只手拎着她的大花布包,另一只手抓了包内的一把钱,正在往楼下洒,有人在抢钱,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维持秩序,场面煞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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