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坏了的狼崽子。
我是这么觉得的。
等到他吃完,我找了身衣服给他。
春天还是有点凉的,这时候就穿着短袖短裤在外面晃荡,会被人以为是个傻子。
给他找了一身我不穿的运动套装,当初买回来还挺贵的,但一共我也没穿几回,黑底白条,他穿着倒是好看。
我说:“行了,走吧。”
他本来站在镜子前美滋滋地看自己,突然听见我这么说,愣住了。
我是铁了心不再管他的,可是一对上他这视线,突然心尖像是被他给捏住了,又酸又疼的。
长这么大,我没伤害过谁,可是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我伤了他。
我本意并不是伤害,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白,或许真的对于某些人来说,你一时心血来潮的善举却可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伤害。
他以为他抓住了救命稻草,然而他的稻草还是要抛弃他。
我义正言辞地说:“这儿不是你家,我不可能让你留下。”
然后他看着我哭了。
被缠上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更何况是个来历不明的小流浪汉。
可是他抱着我哭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就这么赶他走,似乎坏透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我拍拍他的背,对他说:“我真的没办法,你又不是小猫小狗,我说收留就能收留的。”
可是他把我抱得很紧,勒得我疼得没法呼吸。
他在我耳边哭,哭得很大声,像是昨天晚上的那场暴雨。
第9章
09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有同理心的人,不坏,但也不至于没头没脑地去当什么大善人。
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
自己都没活明白。
我把他从我身上推开,告诉他:“大小伙子不许哭,看见外面没有?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他或许看出了我的坚决,咬着牙红着眼,还真的走了。
不过,他所谓的“走了”就只是从我这家小书店出去,又回到了门外的那个角落。
他穿着我的衣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却又灰头土脸。
昨晚下过暴雨,台阶上又湿又脏,他没有坐下,只是蹲着。
我站在窗户后面看他,看着他蹲在那里抱着膝盖,看起来委屈得不行,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蹲不住了,又站起来,看着前面车来车往的小马路。
就这样反反复复,我始终躲在屋里看着他。
我铁了心不管,转身回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而我所谓的“自己的事儿”又是什么呢?
拿本书,心不在焉地读。
偶尔有顾客,转一圈,拿两本书,付钱的时候跟我开玩笑:“老板,你那是体罚你弟啊?”
我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成了我弟了?
我解释说不认识,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家只当我是气话,劝我:“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开了就好,别跟半大孩子置气。”
我也想说呢,求求这半大孩子别憋着股劲儿非得缠着我。
快傍晚的时候,他还在,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么看来,还真挺有毅力的。
我实在是有点儿想不通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如果他说的“喜欢”是认真的。
我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页,二百来页的诗集,我一个字都没记住。
店门被打开,我爸拎着一只烧鸡走了进来:“门口那孩子谁家的?在那儿干嘛呢?”
我瞥了一眼窗外,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低着的头。
他头发太长了,昨晚洗完,今天又乱糟糟的。
“你徐姨买的烧鸡,让我给你送来。”我爸直接往后面的厨房走,“你没吃饭呢吧?”
“没呢。”我放下书,跟着他进去。
我爸回头看我:“兴致不高啊,谁怎么你了?”
“问你个事儿,”我突发奇想,倚在门边,看着我爸手起刀落,拆了那只喷香的烧鸡,“黑户的话,得怎么上户口啊?”
我爸头都没回,随口问:“谁黑户啊?你背着我跟人生孩子了?”
这就是我爸,永远比我还能奇思妙想。
“我跟谁生?”我说,“认真点儿,我说真的呢。”
我爸可算是回头看我了:“这得分什么情况,是计划生育时候超生的,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信息给弄没了的,不同情况解决方式也不一样。”
我又问:“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没户口,老家也不记得了,这种的怎么办啊?”
我爸可能听出不对劲了,问我:“你摊上什么事儿了?”
我指了指外面:“门口蹲着的那孩子,因为我给了两顿饭,缠上我了。”
十分钟后,那小流浪汉又进了我的店,这次不是我招他进来的,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