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考(376)

他依然不擅长跟自己这位外甥聊天,内容平淡简单,并没有什么趣味性,无非是些可有可无的家常闲话。

但没关系,有“家常”这两个字就够了。

***

老于父子在医院呆了两个小时,一直赖到探望时间结束。在那之后,游惑见到了另一个熟人——他曾经的主治医生,也是整个系统项目的参与者之一,吴骋。

那是一个看起来清瘦稳重的中年男人,因为头发过早变成了银灰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轮。

在游惑的印象里,吴医生其实有点刻板。年轻医生有点怕他,护士们也有点怕他,就连杨舒也说自己挺怕这个导师的。

但他这次见到游惑,却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歉疚的笑。

他说:“本来我是想让吴俐一起来一趟的,有她作为缓冲,我开口可能要容易一些。但一来她跟小杨还在休养,二来我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长辈,理应有点承担错误的勇气。”

其实秦究和游惑醒来之后,跟部队的人有过沟通,差不多知道了系统内外所有事情——

正如他们推论所得,系统最初的项目团队领头人是杜登·刘,他年轻的时候和军方有过多次合作,参与设计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所以当初这个“人才训练与筛选系统”的构想一冒出来,就被jiāo到了杜登·刘的手里,这几乎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但大家忘了,杜登·刘已经老了。

有的人老了就会想一些年轻时候不会去想的事,比如生死。有时候这些念头会让人变得瞻前顾后,总想留下一点什么,或是为了延续生命,或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

杜登·刘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的理念从最初起就是偏的,他不是在设计一个jīng细的训练筛选系统,而是在构造一个世界,一个能让他继续存留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同时还具有筛选、训练的作用。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说起来很大,其实很微妙。

项目团队除了领头,几乎都是年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体会不到杜登·刘隐藏的念头,毕竟他们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

但有几位例外,游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身体很差,像随时会熄的风中残烛,所以即便年轻,也能和杜登·刘感同身受。

这几位例外的研究员成了杜登·刘隐藏理念的支持者,他们共享这个秘密,也共同死守这个秘密。他们每一位都在系统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这些“影子”就成了后来的“S组”。

等到这些人全部离世,系统已经有了框架和血肉,之后的工作就是调整和完善而已。

吴骋最初接触这个项目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他作为医学方面的专家顾问,会帮忙解决相关问题,但并不插手设计。

他真正参与进来其实是这几年,系统失控之后,他在军方的支持下介入进来,是负责善后的主要人员之一。

因为在解决系统这件事上,外部人员几乎插不上手。一切外部的gān扰都可能导致系统陷入自我封闭,彻底切断和现实的联系,变成一个独立维度下的独立空间。那样一来,里面的人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才会有敢死队,才会有那些带着任务主动进入系统的人。

吴骋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归根结底不过三件——

保住无辜受害者;

保住因为任务进入系统的军人;

保住研究员。

他们有一整套体系,可以查到任何一家医院入院的病人,也能远程提供帮助和治疗。

通过这个,他们几乎找到了所有可能被拉入系统的人。

那些在系统中死去的人,现实状况非常糟糕,几近于脑死亡。而吴骋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活着,就算只有最微末的希望也好。

据加护病房的主任说,情况最坏的那部分都在这家医院里,睡在特制的病房中,吴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一趟。

但他们至今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游惑想过和吴医生再见面的场景,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跟他道歉。

吴骋说:“很惭愧,在给你做治疗的时候,我以很狭隘的想法揣度了你的立场。我们检测到你眼睛里的东西有过活跃的迹象,最后一次离得很近。我想当然地认为你跟系统依然是一体的,所以当时发现你失去记忆的时候,我们甚至有点庆幸,觉得少了一个麻烦人物。我们希望你不要再参与这件事,别成为绊脚石,所以骗你说那是训练受的伤,只字没提系统的事。”

游惑安静地听完,说:“猜到了。道歉就算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吴骋长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更歉疚了。但他知道,这样气量的人并不会在意这点歉疚。他说:“我这次来,除了道歉,还想告诉你们一声,误入系统的考生共计26921人,加上监考和其他人员,一共28114人,全部都在我们的医疗覆盖范围内,一个都没有少。虽然其中一些状况很差,但我们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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