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泽，伍泽！” 林致拉紧了他，让他在路灯下站定。

“是我弄伤你了吗？”伍泽说：“不是。”

林致总是那么包容他，只会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捏出一个能让伍泽高兴的措施——在他们吵过那场可怕的架之后还是如此。

“我还有话没有说。

“林致说。

“我，我......”他非常努力，最后却只能说：“我要给你念Yeats的诗。”

伍泽摇头，“别念。”

但林致不管他，“when you are old”“Stop it.”"When you are old"伍泽对他说：“叶芝写了那么多诗，茉德·冈依然没有答应他的追求，你不知道吗？”*林致急切道：“我知道，但那首诗写得很美所以我.....”“'美'？”伍泽想挣脱他的手。

“'美'会有期限，总有一天你会厌倦18号，扔掉济慈，不屑叶芝。”

“但那是未来的事，你为什么要让现在的，实际存在的我去承担未来百万条可能性里面最差劲的那个我会做的错事？”伍泽失笑，“你还辅修了诡辩学吗？我说不过你，你赢了，放手。”

“你在逃避。”

“我没有在逃避。”

这条马路一片漆黑，附近人烟稀少，他们可以用当地人听不懂的语言毫无妨碍地吵上一整晚。

但林致只是说：“我想给你念那首诗，让我念，求求你，老师。

“男孩眼眶通红。

伍泽没有再阻止他。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他确实有思考过韵律的事情，他念得很好，比伍泽听过的所有关于这首诗的声音都要美。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男孩念到这里起了哽咽，他仰头深呼吸，隔了好一会才继续。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伍泽不记得那首诗的全部，却感觉林致的念诵可能一字不差，所以知道如果现在放开他，他会非常绝望——正因如此，离开又恰恰是最好的。

“念完了吗？”“念完了。”

伍泽抹过男孩的眼角，然后挣脱了他的手，走进茫茫黑夜。

他们之间真正的距离是什么呢？是林致觉得那首诗很美，但伍泽觉得那是诗人给自己、给他所爱之人套上的枷锁；是林致有給世间万物赋予诗意的热情，但伍泽只握得住疲倦空乏的废纸。

如果他们停留在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距离，那么关系不会开始；或者搬出年龄的距离，也可以轻松放弃；再不然让他们停留在肉欲和爱情之间，也能在厌倦时刻毫无负担地分开。

林致的穷追不舍和伍泽的意志薄弱，把距离越剖越深，破开了表皮，最终到达内里。

伍泽已经发现了，同时知道这种距离会让他们纠葛很久，互相折磨到最后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伍泽至少是老师，他有责任纠错，他不想让它摧毁林致的心，就像现在摧毁他自己一样。

*威廉·巴特勒·叶芝(W.B.Yeats)，爱尔兰诗人、剧作家。

茉德·冈(Maud Gonne)是位爱尔兰民族运动组织成员，也参演过戏剧，是叶芝在诗歌上的缪斯。

他在约26岁时为她创作了情诗“When You are Old”和“The Sorrow of Love”，当时两人都很年轻，因此“当你老了”是对遥远未来的假设。

叶芝对茉德·冈的多次求婚都遭到了拒绝，原因是她只希望和叶芝保持“Platonic”（柏拉图式的）关系，后来另嫁了他人。

叶芝在初版“The Sorrow of Love”中表达，因为爱，他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人类的悲伤。

（出处："Yeats and Maud Gonne" by Curtis Bradford）*这首诗太有名而且译本非常多，这里是袁可嘉版：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第19章 间隔期

伍泽回校没多久就摊上了事。

“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伍泽说，“你虽然没道德，但也不至于这么下作。”

陈景昀说：“什么叫没道德？我哪知道你跟那个小孩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