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79)

“林声,”沈恪舍不得放手,就那么抱着他,“我也很抱歉,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沈恪在林声震惊的注视下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是什么优秀到可以办个人画展的画家,他甚至不敢在人前自我介绍说是画家,只能用“画画的”来评价自己。

“我比起你来,可耻程度有过之无不及。”沈恪弯腰,把林声又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帮他一件件穿好,整个过程中林声一言不发,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沈恪穿好衣服,觉得头痛欲裂,但现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顾不得自己的病了。

他说:“可以邀请你去个地方吗?”

林声明白了,沈恪到底还是比他勇敢的。

沈恪带着林声离开了宾馆,直接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才是真正的骗子。”沈恪说,“过年的时候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我家,你知道日租房吗?”

每说一句话,沈恪就觉得自己在林声面前褪去了一层皮,虽然有些疼,但痛快。

原来撕破谎言的面具是这样的感觉,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了面前,有些刺眼但好歹从此以后都不用继续假装了。

沈恪竟然从中寻到了一种自残般的快感,这很扭曲,他知道。

他拉着林声的手,带着人上楼。

“我没钱,穷得很,最近甚至连工作都没有了,我不敢给画廊交出我的画。”沈恪说话的时候,很用力,他幻想这些真相都是锋利的刀子,他每说出一句,就往自己身上轧一刀。

“我跟人合租一个两居室的公寓,房子很老很旧,前不久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我已经快没钱吃饭了。”

林声整个人都像是停摆的钟,任由沈恪带着他往前走。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林声完全没想到他跟沈恪之间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他以为他今天是来坦诚的,是来道歉的,是来告别的。

然而,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沈恪带着林声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合租的室友早就去上班,家里没有别人。

一进门,光线很暗,那所谓的客厅其实小得只够放一张桌子一个冰箱。

沈恪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他死死地攥着林声的手,知道对方被捏得疼,却完全没有放开一些的意思。

他带着人往里走:“你觉得自己可耻是吗?”

沈恪跟林声站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推开门之前对林声说:“我可以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可耻。”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林声站在那里,望着不大的卧室。

房间里很乱,到处都是画。

沈恪画的是油画,色彩非常艳丽,但并非那种让人心头豁达的明亮,浓重的色彩互相碰撞,带着一种怪异的美感。

林声被房间里的状态震撼到了,他放眼望去,地上、桌上、画架上甚至是床上,都是画,每一幅都表现出强烈的欲望。

各种各样的欲望。

这所有的欲望都通过画上的一个人物来呈现,他看着那个人,听见沈恪说:“这些画的都是你。”

沈恪开始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兴奋感。

他走进去,拿起立在墙边的一幅画,对着林声说话时眼睛都在发光:“你看这幅。”

林声看着那幅画,黑色、深蓝色、暗红色,画里的人像是c身l体地站在深渊,身上布满了植物的刺。

“再看这幅。”沈恪又拿起另一幅,“我曾经对着它自w。”

林声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幅画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画中的人背对着世界,肩胛骨的地方裂开了两道口子,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而出。

“还有这幅。”沈恪丢下手里的画,跑到床边,“我晚上要枕着它睡。”

这幅画是沈恪第一次好好地拼尽全力地画林声,就是这双眼睛,他画了足足一个星期。

“我把我能想到的人性的恶都强加给了画中的你,用你来表现我的阴暗面,你说,跟你相比,我是不是才更可耻?”沈恪放下那幅画,重新回到林声面前,“别跟我说对不起了,你应该做的是接受我的道歉。”

此时此刻,沈恪明显有些疯狂,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血液都真的沸腾了起来。

他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所谓理智早就离他远去。

他最珍贵最能展现才华也最真实刻骨的作品,终于有了观众。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模仿别人风格的笨蛋,他的灵魂都在这些画里,都在林声的身体里。

他当着林声的面单膝下跪,拉住对方的手亲吻。

他虔诚得像是林声的信徒,不管林声曾经说了什么谎言,都还是圣洁到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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