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笑，默默低下眼睛，把手里的瓶子排了回去，又仔细挪了挪，使一排瓶子排成一条笔直的线。然后他才站起来，理了一下衣服，抬脚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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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果然还是烦。

一个中年男人这么想着，烦躁的翻了个身子，把被子堵到耳朵上。要知道，平时他是醒不了这么早的。

乡下的老房，一间西屋，杂物间；一间东屋，厨房；两间北屋，一间是客厅餐厅和两个卧室。另一间是独立的卧室。他现在睡在有客厅的那个北屋里，和北屋只隔着一道极薄的劣质金属门。

他抬抬身子，看了看大开的窗子，天已经快亮了。摁开手机，五点四十五。他扬手把手机一扔，又把被子捂上了，尽量忽略那声音大到离谱的噪音。

这老太太，这么早就起来打扫卫生，用84熏他也便罢了，还故意用那破拖把撞家具，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睡觉了吧

不过既然她都用84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用自己买回来的……虽然说起不起作用也不一定。他想到这里又一阵烦躁，心口有些慌，心脏砰砰的跳。他想让她用，又不想，至少不是现在，不不，至少用的时候别让他看见。是啊，要是昨天晚上他走就好了……

“砰!”

老太太猛地用力咳嗽了几声，接着就是扫帚狠狠敲到地上的声音，就像重物落地的声音，生怕他听不见还在好好睡觉。他狠狠踹了一脚床尾的柜子。他很高，可以轻易把脚蹬出床尾。他又狠狠地用拳头锤了几下床板，锤出一身热汗才解气。

父亲去世之前两人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但彼此都是暗地里使诈子。父亲去世后一家人在葬礼上狠狠打了一架，这老太太也大了胆子，到处泼皮撒野不说，还明里暗里找他麻烦。

他一把掀掉了被子，想凉快一下。

然而外面却是安静下来了，他想着趁那老太太不作死安静一下，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外面很静，静的可怕。他的心又慌起来了。他又等着，等着声音，活物制造的声音。他呆呆的盯着床单上的印花，那血红的印花远看就好像是一滴滴的鲜血，近看又像是血红色嘻嘻笑的笑脸，一张一张密密麻麻的在他身子低下像他笑，发出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永不停息，循环往复。

他终于没等到那动静，他安慰自己是老太太出门了。他只觉得心在无规律的悸动抽搐，他一把把手机拿到眼前，打开，开始刷视频。

“……哎呀，这个八爪鱼不行，来的晚了，臭了，不能吃了……”

赶海的人用钳子翻着一具八爪鱼的腐烂的尸丨体，他看见八爪鱼直僵僵的，须子不受控制的摆动着，两个眼珠鼓出脑袋，一只眼珠已经脱离了眼眶，吊在半空中晃荡。它直勾勾的在屏幕里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太臭了……”

赶海的人说着，把它扔到一边去了。

而此时一股刺激的恶臭从门缝里悄悄钻了出来，紧紧的围住了床上的他。

又酸，又呛。他几乎要被这味道噎住了。他忍着眼泪从床上滚下来扒住窗户呼吸了几口，像是溺水濒死的老鼠。他扒了很久，心脏突突的直跳。

他知道，老太太用了。

激动又慌张，兴奋而迷惘。

他成功了。

那小子的试卷上说的对。

可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怎么离开这里，怎么逃避警察，怎么……

吹了半天凉风，他无力的坐回床上。与开始成功的激动兴奋，现在他更多的是慌张迷惘。

他静静等着。

太阳很高了。

他推开了门。

第2章 蚊（一）

世界上有些家族很和睦，也总有些家族的事事儿一件接一件。

就比如钱喜玟这一家子。用曹大爷的话讲，就是“就他妈离谱我跟你讲。”

邹之迩坐在警车上，这是他们这半个月以来第二次到这家子人家。第一次是因为家里的老头死后因为遗产的事群众斗殴，一大家子人家都被提溜到警察局，一个人罚了二百。没想到钱喜玟跟他老婆抠的很，差点打起来。于是又拘了几天，到最后还是他姐姐家把他俩“赎”了回去。

想到这里，就似乎又看见钱喜玟麻杆似的身子晃来晃去，拍桌子，哑着嗓子嘶吼。

很快就又到了村子里，钱喜玟老妈妈的邻居扶着锄头道:“……好几天了，不见人出来，门外边又没锁，光听见狗啪啦啪啦使爪子拍门。收水费也不开门，都叫了好几天了。”

空中淡淡的弥散着一股农村特有的死鸡烂狗的腐臭气，臭水沟哗哗流着水。邹之迩下了警车去敲门，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倒是里边的一条狗听到有人敲门“汪汪”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