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杜书寒收了身上的戾气，复又捏了捏钟绾的脸，这脸上的肉看着薄薄一层，捏起来倒是撒不开手似的软和好玩儿，钟绾被捏的受不住了，睁开眼睛，娇娇的带着鼻音埋怨：“您干嘛呀？总捏我。”

杜书寒见他睁开眼睛，点他的额头：“不装睡了？”

钟绾又脸红了，他压根儿就没睡，闭着眼睛是不知道怎么和杜书寒说话，没想到他和医生聊着聊着，竟然说，说他是他的太太？还说要摆酒请客？钟绾本来觉得杜三爷是为了帮他一把骗过杜小姐，才承认的他俩好，但这会儿他满城宣扬的样子，不像是在演，倒像是真的……

不，不可能，钟绾在心里摇摇头，杜三爷图他什么呢？他家里一个有赌瘾的老爹，一个只知道念书的哥哥，他又是做过男服务生的，更何况这才头一回见，云彩姐说他好看，可钟绾知道好看不顶用，没听说哪个卖过笑的服务生能和和美美的嫁进大宅门，更别提门槛儿高的钟绾看都不敢看的杜家了。

可，钟绾又想，如果杜三爷只是想玩玩他，又做什么对他这么好？西医西药多贵啊，就这一瓶子药，搞不好能顶他半个月工资呢！杜三爷有钱，有钱也不能这么乱造！以后真有了杜太太，知道他给自己花了这么些钱，肯定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总不能是杜三爷真因为他用了他的那半扇柜子，就先把钟绾养好了，再收债吧！

“想什么呢？”杜书寒见钟绾红着脸，呆呆的盯着他瞧，好像能把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似的。

钟绾要往被子里躲，小声又含糊的说了一句话，说完脸腾一下子更红，红的滴血似的，眼睛也要躲进被子里不见人，杜书寒没听见，他拉开钟绾硬拽着的被子，凑近了问：“说什么？”

“我不是您的太太呀！”钟绾冲着他的耳朵，不算喊，声音还打着颤，小猫吹气儿似的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却把杜书寒耳朵弄的怪痒，他揉着耳朵直起身，眼睛里的笑要是流出来，准能发大水似的淹了钟绾了，“怎么，做杜太太还委屈你了？”

钟绾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他也不是委屈，于是急着辩驳：“不是不是，但您也没结婚，我也没结婚，就说我是您太太，对您、对您……”钟绾本来想说对他清誉有损，但想想两个人都是男的，这话说的像是姑娘家，可他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别的话来，结结巴巴的，落在杜书寒眼里十足可爱，“对我什么？”

“您别问了……”钟绾知道杜书寒明白，还问就是欺负他，钟绾受过不少欺负，他爹的债主，招短工的老板，聚华饭店的经理，都是能欺负他的主儿，可他却独独敢回一下杜书寒，因为什么？因为杜三爷是好人呀！

杜书寒知道再逼下去，钟绾准又得哭，他还病着，杜柔又嘱咐了要“疼人”，于是杜书寒说：“你后悔也晚了，我姐已经回去告诉我爹，说我要领着太太回家，”钟绾听了愣住，他病着，又得了这么好的照顾，连带脾气也娇，起起落落的变化极快，听了这话脸马上苦下来，这会儿但凡杜书寒有一点疼人的念想，看到钟绾这副样子就该知道闭嘴，可他还是继续说：“为了给我爹交差，我是万万不能让你跑了的。还有明儿早报一登，全北平城也都知道了，这会儿说后悔……”

“是不是晚了？”

杜书寒话音刚落，钟绾就哇一声哭出来，他从未哭的如此失态，拎起枕头被子、乃至床边的花和茶杯，把他能找到的一切能扔动的东西全部招呼到杜书寒身上，“杜三爷你——！”这人竟然这样小气记仇耍心机，他借用他的衣柜，他竟然真的要让他赔上身子嫁给他！

钟绾哭腔堵了嗓子，他本想说一些难听的话来气杜书寒，可只顾着哭一句也讲不出来。他扔完了手边能扔掉所有东西，杜书寒躲的快，钟绾的手又软绵绵的没力气，扔了一通反倒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发了一身汗，杜书寒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捡起来放回原位，边捡边跟哭的抽抽嗒嗒的钟绾说：“吓唬你的，出了汗病好得快。”

“……？”钟绾猛的打了个哭嗝，“你诓我？”

这时候病房外进来几个人，拎着食盒，先跟杜书寒见了礼，又麻利的支了桌子往上一样一样的摆菜，杜书寒拿筷子夹了一根排骨喂进钟绾的嘴，钟绾一天没吃东西，本来还在哭，闻着味儿就张嘴吃了，气鼓鼓的边嚼边问：“真的是诓我？”真的就是为了让我出汗？

杜书寒发觉钟绾和他说话已经不再用敬称，于是慢悠悠的给钟绾送了口汤让他把肉咽了，慢悠悠的给他解释：“当然，咱们婚讯上报纸没那么快，你要是急，也得是明天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