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初觉得荒唐，更觉得可笑。他的确也笑了，低着头闷着声调，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野一言不发的看了何云初一会儿，也跟着笑，像是疯了，也像在笑他疯了。

讥笑对峙，将气氛拉进一个远胜于先前打斗时的危险境地。

何云初庆幸郝奇离开了，他不顾挽留，执意给何云初和陆野腾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他那么好，永远都好心又温柔。

谁死都不要紧，何云初无所谓，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郝奇一个。

何云初止住笑，“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是我爸的意思？原因？目的？”

陆野摇头，“我要告诉你的还不止这些。”

何云初猛地抬头看向陆野，仍维持着嘴角弧度，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杀机。

“去见过郝奇的养父母吗？”陆野问。

“••••••”

何云初浑身一僵，满腔怒火霎时被浇得凉透。

陆野却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拿了支烟在指间空夹着，沉声道，“我十二岁就跟着队长，从金三角到纽约，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恶事。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那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就都要尽兴。凌邦现在由何书桐当家，这是队长计划中的结果，但过程出了点意外，队长改主意了。”

何云初紧盯着陆野，没来由觉得很冷，是那种从心底最深处疯狂上涌、浸透骨髓的寒冷。

“我送你们过来后就被堵了，纽约那边有人反水，队长断了条胳膊，鸽子让何孝文打了海洛因。其实凌邦当家这个位子何书桐根本坐不稳，但无论谁上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草除根。你猜猜，目标都会有谁？”

何云初站起来，两手撑着沙发前的茶几，他红着眼、压抑着呼吸低吼，“滚！”

他已经知道陆野会说什么了，可他不想听。

“No.6”是以何靳嵘为首的佣兵部队的代号，在金三角一代活动发迹，鼎盛时期共有队员二十七人，核心五人。

这是一支在黑白两道都有显赫名声的队伍，纪律严明，交易公道，从无失手。队伍起初只有何靳嵘、罗铭、陆野三个，到最后也还是他们三个。

何云初曾听罗铭讲过一些有关“No.6”的旧事，陆野是何靳嵘从毒枭手底的娃娃兵里捞出来的，何靳嵘花了好几年才教会他正常说话。如果说罗铭对何靳嵘的忠诚里包含着情爱欲望，那陆野对何靳嵘就是毫无条件的臣服。何云初从未见过他们在硝烟战场中的模样，却能够相像他们的强大，更加清楚无论何种情景，他们这些儿女都远远不及罗铭和陆野在何靳嵘心里的分量。

所以，何孝文死了。

现在，轮到何书桐。

何云初不明白何靳嵘为什么偏要他去做这件事，只知道这意味着他必须离开郝奇很长一段时间，更或许，会丧命。何云初很清楚自己没有违抗何靳嵘的力量，更不能拉着郝奇去冒险，尤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郝奇了——因为，他的伙伴、朋友、亲人，都死了。

事实如此，压得何云初喘不过气来。他抑制不住的想：杀了陆野，带郝奇离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何云初有信心能瞒过郝奇一辈子，只可惜，他不是陆野的对手。他被陆野拧脱手肘关节、按着后颈撞向茶几台面，猛烈的痛楚与眩晕让何云初清醒过来，然后像一袋垃圾般的被陆野丢开。

何云初摔在地上，好一阵才从稍微缓过劲儿来，鲜血从前额流下、漫过双眼，便只剩下殷红模糊的一片。他听到陆野轻佻的笑声“我可不会像鸽子那么惯着你。”言下之意，是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何云初冷笑了两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机在这时响起，他知道是郝奇打来的。

他很想接听，很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可他没有。

——

郝奇在酒吧等了一个多小时，仍没见何云初来。

难道是去探望罗铭了？可也该打个电话、至少发条信息。

郝奇知道陆野要跟何云初谈的不会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多半还是那种多个人知道就多份危险的内容。郝奇希望陆野能快些说完走人，他不讨厌他，却很清楚那是个危险人物，也是目前来讲何云初跟凌邦最后的关联。

无论如何郝奇都不希望何云初再被牵扯回去，他们已经过了两年平静安宁的生活，且各个方面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郝奇喜欢现在的一切、更期待将来的一切，他有信心给何云初创造更好更快乐的人生，就尤其不愿有什么变数。他当然可以陪着何云初亡命天涯，可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就没必要去做最坏的打算。

时间继续流逝，分秒都变得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