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124)

作者:余酲 阅读记录

身后的人上前道:“我来吧。”

时濛扭身避开他,偏要自己来。

折腾一阵总算打开了,时濛侧身进去,反手刚要关上门,就见身后的人撑着门框,不依不饶地说:“我错了,你别生气。”

方才在车上被抓包,他也是这样回答,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时濛不想与他纠缠:“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傅宣燎语气肯定,“我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偷亲你。”

两个什么都做过了的人讨论如此纯情的话题,气氛一时微妙,时濛的右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握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异样的温度。

“其实也不算偷亲。”傅宣燎想了想,补充道,“小时候摔跤或者受伤,长辈都会这样吹一吹。”

“吹一吹,痛痛飞。”

念出这哄小孩般的六个字,傅宣燎迟钝地察觉到窘迫,并从中参悟到,原来喜欢一个人,除了会拥有一腔孤勇,还会滋生胆怯。

原来当初时濛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大张旗鼓地接近他,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担惊受怕,唯恐被他嫌恶。

这世间的情爱恩怨当真被锁在一个圆环里,无论怎么变,总会在不经意间转回原点。

而眼下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傅宣燎近乎忐忑地看向时濛:“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第44章

这不是时濛第一次听到这六个字。

刚到时家的那阵子,有次踩空楼梯磕伤了腿,被来做客的傅宣燎看到,一时找不到创可贴,他也是这样凑近了轻吹伤口,自己还是个小孩,就哄小孩般地温声说:“吹一吹,痛痛飞。”

如今再度提及,无论他是否故意,都无疑是在提醒时濛,眼前的人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并在用他的方式让周围的人变得幸福。

他拥有一套完备的对是非善恶的认知体系,始终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而当年一无所有的时濛,正是被这一点幸福吸引,放纵自己变成求而不得的偏执狂,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仿佛一只脚再度踏入泥泞,重心稍稍偏移便会重蹈覆辙,时濛后退一步撤离风暴中心。

“我没生气。”他坚持说,“你也没错,不需要道歉。”

傅宣燎观察他的脸色:“真的?”

时濛硬着头皮:“嗯。”

“也就是说,下次……”傅宣燎的羞窘来得快去得更快,“我还可以碰你?”

时濛一愣,被这人奇特的脑回路惊到睁大眼睛。

然后才想起傅宣燎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遮掩的坦率,曾令时濛无比向往、现在却只想回避的坦率。

“不可以。”时濛断然拒绝。

“哦。”傅宣燎有些失落地说,“那我再努努力。”

说着,他松开了手。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时濛转身,听到傅宣燎在身后说:“晚安。”

从前千方百计索要的一句安心,如今唾手可得,时濛却只觉得茫然。

进到屋里,洗完澡上床,时濛习惯性地侧卧着,双手交叉抱住身躯。

他突然有了与人交流的欲望,或者说是希望得到建议。他摸到压在枕头底下的几封信,拆开其中一封,迎着床头灯光逐行逐字地读。

他看到李碧菡对于家庭和爱情的解释,说缘分来临的时候,无人能预料接下来是雪晴天还是暴风雨。

虽然没有找到答案,时濛却无端地感到放心。

他合上眼睛,告诉自己,人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一场太阳雨,先是耀眼的阳光不容他躲避,再是夹在其中瓢泼刺骨的雨,待冷气流离去,阳光又炽烈地洒在头顶。

有人在劝他放下伞吧,不要害怕,梦里的时濛不相信,也不愿意抬头看,还是握紧伞柄,抱住自己。

故事在那天的海上已经结束,可总有人驾着小船搅乱海面的平静,试图扭转结局。

周日傅宣燎还没走,许是又在车里凑合了一夜,早上他面容憔悴,疲态尽显,却还是在对上时濛的目光时笑得灿烂,轻快地道着早安。

他以为,傅宣燎应该是还没欣赏够他的落魄,毕竟当年这人曾想拧断他的手,如今得偿所愿,何不多看几眼取乐?

那便让他看好了。

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么想着,时濛竟觉得有些痛快,他做着自己的事,任由傅宣燎跟在后面。

去早餐铺送完成的画,准备离开时,时濛看见傅宣燎踩在凳子上帮着老板娘将画挂在墙上,听他和老板娘异口同声地夸画得好,连包子都画憨态可掬,跟真的一样。

去理发店剪头发,趁忙不过来的老板去另一边帮顾客染发,傅宣燎从等候位站起来,凑到时濛耳边说:“你不用剪短发,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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