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呼吸(6)

作者:梁阿渣 阅读记录

你知道吗?所以求你离我远点儿。

不只是你,全世界都离我远点儿。

我没想招惹谁的,我本来明明可以安静地独活。

我怎么都没料到有你这么一个人,塞了钱来和我拼一个狭窄逼仄的犄角旮旯!

林瑯吼完唐玉树,缓了一口气,怀揣着一种“你爱看就看吧”的破罐子破摔心态,也不再遮掩,继续手中替换裤头的动作。

唐玉树无端挨了这么一记大吼,一瞬间尴尬了起来。

可隔着隐隐约约的白色纱帘,辨别出林瑯正在褪下裤头的动作,唐玉树居然又乐了:“你放心噻……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况且昨天你不也一进门就看着我的了嘛!打平打平!”

安静了须臾,唐玉树续上前一个话头:“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这人怎么没脾气啊……林瑯倒是一头雾水了。

不过这个家伙似乎脑子不太灵光:这么近的距离里,竟也没发现自己的秘密;只当自己是介意“被别人看到换裤头”……林瑯又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误会”自己也下了台阶;对他提出的“吃早餐邀约”拒绝道:“不了。”

一贯冷漠。

“那我也不了。”唐玉树转过身去在房间里晃荡,走几步还凭空投个并不存在的篮球:“也没那么饿……一包牛奶先顶顶,中午再吃吧……食堂二楼有家米粉还挺好吃的!那叔叔我混熟了——你中午跟我去混个脸熟,以后每次他都会给你多乘一两米粉!”

得了。拒绝了早餐又擅自预约好了午餐——甩不掉这个白痴了吗?

林瑯听着唐玉树在那厢独自吵闹着,心里烦躁得要命。

将毯子和替换下来的纸裤头潦草地卷在一起,再用一件T恤盖在上面作为遮掩,林瑯下了床铺来。

把一整团东西塞在盆里端着,拿上洗衣粉,绕过“嗡嗡嗡”的唐玉树,兀自走去了水房。

-

宿舍楼里每个楼层的两端都各有一个水房供学生们洗漱用;水房连通着厕所。水池所在的墙面上是大片的镜子,水池背后便是沟渠一般的长条形小便池,再往里,是一片隔间厕所。

林瑯拧开了水龙头,听着“哗哗”的水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相孤僻而寡情;和唐玉树那种浓眉大眼的人相比,被这个世界讨厌也是合情合理的。

唐玉树总是在笑着的,像是对世间万种风物都抱有极大的热忱一般。

可自己却总是没什么表情。

没表情。还被原本就薄情寡义的五官带出了一种惹人厌烦的“厌世”感。

如此想着,视线的焦距因发呆而模糊变化;隔着镜子,林瑯又在镜中看到自己身后的小便池。

池子边有被人乱丢的卫生纸,也有大约是不慎落地于是不肯再捡起的一只袜子。

“小便池”——自己曾经的绰号。

也被人乱丢过擤完鼻涕的卫生纸,也被人丢过蘸满墨水的袜子,被丢过粉笔头、开心果、橡皮擦、窜天猴儿……

从令人作呕的回忆里抽回神识,林瑯看着水渐渐没过盆里的毯子,整片浅驼色彻底地被浸成一片深棕之后,情绪里的焦虑感才一并被淹没了下去。

侥幸没被那个家伙发现……

林瑯舒了一口气。拌开洗衣液,揉起了浸饱了水的毯子。

我是个恶心的人。

你知道吗?所以求你离我远点儿。

我啊,二十三岁了……还在尿床。

-

林瑯有着一段似乎是被老天刻意捉弄的人生——五岁那年,和梦中出现了一个“人”几乎同时起,林瑯开始了“尿床”的毛病。

遗尿症。在睡梦中并不能自己察觉得到尿意;每天醒来,都是一滩狼藉。

这便是林瑯咬着牙勒紧裤腰带都要申请单人寝室的原因——除了本身厌恶人群之外,也是不想曝露自己满目疮痍的人生给别人看到。

离开南京前,跪在四五米高的金装大佛前磕头时,林瑯内心祈求的只是“放过我吧”。

——给我最庸俗不堪的那种人生吧……好歹普普通通轻轻松松。

小时候,长辈敷衍潦草的解决办法是在林瑯身子下面垫一张塑料布,以防渗透,弄脏床铺。

睡在上面便会咯吱作响;如果入夏温度一旦热一点的时候,身体便会发汗,塑料布粘着在皮肤上,异常难受。

可自知添了麻烦,于是林瑯从小都一贯默默接受。

中学时去了卫生条件不错的省城,林瑯才开始知道了“纸尿裤”这种东西的存在;一直用到如今。

只是难免也会有侧漏的情况,比如昨夜——估计是晚里睡觉时翻动身体挤歪了贴好的部分……

林瑯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都会好好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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