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大串话后，孟江停了两秒，才接着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可无论他们是要逃还是要做出别的举动，这种像是想延续从前维持的信誉，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行为模式，真的很难让人觉得他们是为了投身黑暗‘挣大钱’……”

向航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家店的店主是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的回答，孟江立刻给出了准确时间：

“三天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3点。”

向航也加入了分析：“监控推测李开河他们4点接上孩子们，5点便到了鼎盛工业园，如果这样推算，电话是在去接孩子的路上打的。”

“嗯，应该是在车上打的，店主说了能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所以才觉得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甚至以为他们是在出发离开肃文市的路上了。”

孟江结合自己和店主的交谈内容，为向航的结论给出了证言支撑，但也没忘了留意向航话中的意思，问：“不过，你说‘接孩子’？什么意思？”

孟江还没有能够接触到后续的调查细节，所以只能凭借关键词猜意思，同时尽可能记住向航的话中所带的新讯息。

这“鼎盛工业园”他是听说过的，就在市区东部，向航之前说过的那个“工业园”指的应该就是这个，而他发现车上小橘子贴纸的监控录像也应该是那附近调取到的。

只是……孩子？

孟江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会在大年初一选择跟向航跑一趟李家村，最初是因为警方怀疑李开河他们涉嫌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儿童拐卖案。

结果中途遇到的那个登堂入室的神秘人以及那本暗格里的笔记，让他把注意力都放到毒品犯罪上去了，加上向航后面还提到他可能发现了毒品，孟江更是对“李开河和庄秀娟”涉毒一事深信不疑。

但听向航这意思，并不是警方弄错了，而是李开河他们可能涉嫌了不止一项罪名？！

向航似乎没有时间细说，但三言两语间也还是给出了很明确的信息，总之李开河他们的确是两边都有重大嫌疑了。

孟江只是普通人，即使不怎么跟外人接触，是个名副其实的“社交恐惧症患者”，但也还是愿意相信些人性的美好的。

跟向航说了从水果店店主那里问来的情况，说到底也还是希望能找出些疑点，证明李开河他们没有那么坏。

现在被向航按回现实，越发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孟江弯了弯腰压着肚子，怀里的笔记本因为这个姿势硌上了肋骨，可孟江没有放松，反而深深压了上去。

像是想提醒自己，这样的冰冷坚硬才是现实。

有些人值得你去共情，但有些人已经放弃了人性之善，即使偶尔表现出人性的温暖一面，也终究不能改变什么。

这一点他明明最清楚的。

“我这边也有不少发现，等跟你见面了我们再详细说。” 向航的声音稳稳传来，带着安抚的魔力。

“嗯。”他的声音把孟江从这份自责中拉了出来，孟江也很体贴地没再追问。

“哦……对了！”向航忽然提高了声音，叫住了正打算挂电话的孟江，“……你说，如果你一只脚踏进墙围的花草带，还是掂着脚面对着墙，这动作你会想到什么？”

“？”

虽然不好说出来，但孟江其实一瞬间想到了小区里晨练时总爱玩“金鸡独立”的老大爷。

“额……工厂这里发现了这么个脚印，可围墙是砖头垒的，上面留不住指纹，痕检对着墙研究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向航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让孟江把自己当嫌疑人去想象这些，有点失礼。

知道自己又开始脑子跟不上嘴了，自从认知到自己内心中的情绪后，这情况只怕最近跟孟江相处时都不会少见，无奈之下向航只能去适应，换了种说法试图开口补救：“就是假设一下，要是你看到有人做这么个动作，会觉得他在干什么？”

如果是别人或许不会发现这用词上的变化，但孟江对这种人际交往时的对待很敏感，所以一下子便意识到了向航的用意。

“这信息太少了不好判断啊。”孟江持续了一天的沉重的心情居然像是沉静了下来，即使仍处于漫长的等待之中，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我的’另一只脚呢？是什么动作？”

即使不过是一句对实情的陈述，向航还是从孟江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亲近。

他发现自己很享受孟江这样忘记拘谨，反而是带些逗弄和放松着跟他对话，因为这样的孟江不再是仿佛要隐藏起一切生机的样子，像是脱下了厚重而灰暗的盔甲，露出了柔软而闪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