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航知道郑钦亮已经死了许久，他从尸体的触感上可以判断出来。

尸僵已经过去，尸体已经重新软了下来，而冰凉的身体也昭示着一条生命已经逝去多时了。

见法医没有接着说下去，向航这才随着众人一同看向了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挣扎和犹豫，这复杂的情绪也让向航心里更加不安。

有人等不及追问道：“那死因是什么？”

由于曾经同为市局人，所以在场的人大都见过郑钦亮，虽然跟郑钦亮不算熟稔，但因为和向航的关系，所以对他的事迹还是有所了解的，至少市局里曾经广为流传的那些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向航没有理会吴萌等人投射过来的担忧的目光，也重复了问题，法医在压力之下深深叹了口气：“具体的还要回去解剖化验才能确定……不过他胳膊上有很新的针孔痕迹，看尸体状态应该是……注射了过量**致死的。”

向航额角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可以看出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针孔痕迹。”

法医摇了摇头：“没有。”

“知道了，这事我会报告李局的。”

坐在警车边的阴影之下，躲开了刺眼的光，孟江看着远处围成一圈的人影。

向航虽然是面对他这边的，可是被挡在了众人后面，因此看不清表情。

不过孟江能想象向航的心情会有多复杂，他也一样。

郑钦亮的遗体被发现时胸前贴了一张白纸，上面用印刷字体打着六个大字——

【朋友 你是警察的人】

这八个字对于警方来说或许是给郑钦亮挽回污名的契机，但对他来说意义则更加直接了。

陆斯城不会好心为一个死去的卧底正名，之所以贴这么一张显得有些画蛇添足的纸，不过是因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和向航的亲近而已。

这是他给自己的警告。

作为第一发现人，向航在远处忙碌时，沈连浩和小唐来跟孟江了解过情况，也做了笔录，剩下的时间他就坐在一旁等向航。

一开始是在外面，可做完笔录后沈连浩察觉到了他脸色不佳，便腾了一辆空车出来让他坐进去休息，好歹能挡挡风。

发现尸体是在他们去小店的路上，出了事之后两人谁都无暇顾及原本的目的了，直到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身体回暖，冻僵了的孟江才重新感觉到了胃疼。

胃疼得多了也就能区分不同的痛感了，每种感觉都有微妙的差别。

之前是撑得疼，然后是抻的疼，现在是饿的疼，总之各有各的威力。

孟江其实很累，很想回家什么都不想裹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可他得看着向航没事才能走。

可究竟这“没事”的标准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发现尸体时向航的表情，让孟江害怕这回意外会成为促使他孤注一掷的契机，怕一直担心的危险会猝然逼近，孟江觉得自己至少要看他一眼，跟他说上几句话，确认他还是冷静而清醒才能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航才真正抽出了身来看孟江。

孟江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份让他心疼的歉意，可这次跟之前又有些不同，他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被冷风冻得泛红的鼻头配上这种眼神，只让人觉得心都化成了水。

他果然是要回市局加班的，孟江拒绝了他找人送自己回去的提议，打车回了家，看着路旁随着车子飞驰而一个个闪过的灯光有些迷糊，总觉得那上面像是挂了一个又一个随风摆动的人。

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酸麻的无力感，像是延伸到了每一寸毛细血管之中，带着冰渣冻结了一切。

郑钦亮摆动的影子还在他脑海里晃着，随同陆斯城的警告破云而来。

谁知道那影子会不会有一天变成孟迢或是他，甚至是向航呢？

……

由于之前开了窗户透气，中央空调的效力还没能重新上来，所以李国明的办公室里相对市局大楼的其他地方来说温度更低些，可此时李国明和向航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一动不动，仿佛这点寒意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寂静了许久之后，李国明先开了口：“情况我知道了。”

“他是被害的吧。”看着李国明的眼睛，向航认真道。

李国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板挺的肩背微微垮了下来，就在向航以为这个话题还会跟从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时，李国明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是。”

“所以他是暴露了吗？”向航我在扶手上的手狠狠地攥紧，在木纹上搓出了闷闷的声音。

李国明下颌微收着点了下头：“之前我收到了他的信提示回撤，立刻便通知了刘杰，但刘杰没有完全遵循我的命令回撤所有人，留了几个对付他们跟踪已久的‘海蛇’。据活着回来的人说，‘海蛇’之后还来了一波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