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230)

“你自己想过么?”盛明阳面无表情,“你但凡多想一点,都做不出这种荒唐事。”

“我不觉得荒唐。”

“你真不觉得?你不觉得荒唐为什么怕被发现?不觉得荒唐为什么一边高兴一边难过,你难过什么呢?不是应该理直气壮么?”

盛望张口结舌。他想说不是这样,但那个瞬间他忽然找不到反驳的词汇了。就好像人在暗处走久了,连自己都会摸不清路。

盛明阳看也不看他,“你现在去告诉所有人,你跟你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你看看别人什么反应!”

他气到几乎口不择言,说完自己先闭了一下眼。车身跟着抖了一下,盛望却并不觉得惊心,只是胸口冰凉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固执地说了一句:“我不断。”

盛明阳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很久之后点了点头说:“你这话别跟我说。”

那跟谁说呢?盛望有一瞬间的茫然。

车子在山林弯道中呼啸而过,开进了郊区公墓里。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整个公墓陷落在冷清和寂静中,白色的大理石像结了厚霜,冷得人心口发麻。

盛望被拽进那座苍白的建筑里,穿过一排排同样苍白的照片,然后在其中一张面前停下。

盛明阳拽着他,指着照片上笑着的人,卡了许久疲惫地说:“你跟你妈说,来,望仔。你看着她,说,你要跟你哥在一起,你是同性恋,说!”

*

江添跑到三号路的尽头,顺着学校西门出去,在盛明阳停车的地方刹住脚步,那里早已换了人停。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匆忙跑向梧桐外。

丁老头和哑巴两人在屋内摘菜,一个只会比划,另一个却看不大懂,只能沉默无趣地对坐着。

老头在家闷了一个假期,成夜成夜地琢磨着江鸥季寰宇那些事。人老了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在操心。他有时会半夜惊醒,有时干脆就睡不着觉。也许是天太冷了,人也变得沧桑迟钝起来。

以至于江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有几秒没反应过来,许久才“哦”了一声,亮了眼睛说:“小添啊?今天不是开学么?”

江添扶着门框喘气,“嗯”了一声。直到这时他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去礼堂开会没带书包,手机还藏在包里。

“跑这么急干什么?”老头颠颠过来。

江添低下头,他咬了一下牙关,才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下去。问老头:“盛望来过么?”

“没啊。”

意料之中。

江添点了一下头,动作却生涩艰难。他跟老头借了手机,给盛望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他心脏瞬间活了过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高天扬在那边说:“添哥……”

他心脏又砸回了地底。

“盛哥书包在教室里。”高天扬低声说。

江添挂了电话,在老头的通话记录里翻找到了盛明阳,又拨了过去,对方已关机。

他又叫了车冲回白马弄堂,屋内空无一人。孙阿姨临走前打扫过,整个房子里漂浮着洗洁剂的味道,因为潮湿未散的缘故,空旷得让人发冷。

他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最后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跑到附中北门那个一天也没住过的出租屋。

里面一片冷清,他知道没人,他也没带钥匙。但他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敲了门。仿佛多敲几下,会有人从里面开门迎他进去似的。

因为他记得有人说过,不会把他关在门外的。

可他敲了很久也没人来开。

他从小到大都习惯扮演着类似成年人的角色,照顾丁老头,照顾江鸥,照顾他自己。他把所有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背在身上,虽然很累,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承担得来。

以至于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担得起,他无所不能。

可当他18岁,真正迈入成年,才发现有太多事情是他顾不全的。他像个拙劣的瓦匠,拆了东墙补西墙,左包右揽却捉襟见肘。到头来,他连跟盛望站在一起这件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他也才意识到,他跟盛望之间的牵连密密麻麻,却细如发丝,全都握在别人手里,只要轻轻一松,就会断得一干二净。

城市那么大,人来人往,周围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么跑、都找不到想见的那一个。

第93章 苦夏

江添再次见到盛明阳是这天中午, 在兵荒马乱的医院。

他们谁都不想把事情捅到江鸥面前, 但偏偏忘了一件事——世上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而学校恰恰是流言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江鸥开完年级家长会,打盛明阳的电话无人接听,只有一条微信留言说“有点急事, 晚归”。因为季寰宇的关系,她跟盛明阳本就处在将断未断的矛盾期,又因为身体缘故, 生意那边也不再插手。所以她看到微信并没有多问, 而是跟着大部队去了明理楼,想跟江添盛望打声招呼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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