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33)

不然他不会半道拐了弯,去做那么一件无聊的事情。

彼时,“海娜”正在宁灼的打理下蒸蒸日上。

最初, 宁灼的人脉承接于傅老大。

傅老大好像跟很多地下世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交情。

但这种交情有些古怪, 不远不近, 不咸不淡。

偏偏听到一个“傅”字,谁都能卖他三分薄面。

宁灼将这三分薄面, 发挥出了十分的效用。

人都说,宁灼是个独狼的性子,可真要给他一群狼, 他硬是能管得服服帖帖。

即使仅仅是承接一些运送、安保的工作, 不走旁门, 不走歪路, 宁灼也以极强的行动力和出色的即战力,带着整个“海娜”创下了一套漂亮至极的业绩。

18岁的宁灼,个头只有一米七六, 后来在22岁抓紧时间又发育了一波,才突破了一米八大关。

放在普通人里,他当然能算高挑。

然而, 但凡能在雇佣兵这种行当里混出头的,都是越悍越好。

身高、体重, 都是“悍”的硬指标。

整个“海娜”里,比宁灼精壮彪悍的男人多了去了,一走出去, 宁灼永远是中间最瘦弱的那个。

偏偏宁灼战力非凡, 又是个能做主的,加之“海娜”的大多数人都承过他的情, 和他是换命的情分,因此那些高大威猛的“海娜”队员对他永远是众星捧月,心悦诚服。

……那画面看上去相当震撼。

旁人实在不能理解一群大老爷们儿能对一个年轻人这样敬服,他们只好结合宁灼那和雇佣兵身份格格不入的相貌和身段儿,略加揣测,顿时了然。

哦,好大一只漂亮兔子。

就是不知道那小身板吃不吃得消。

宁灼在外的声望是好是坏,平生最爱大撒把的傅老大从不操心。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捡个崽来养,好调节一下枯燥无味的生活。

后来崽开始交朋友,他也无所谓,多做几碗饭的事情而已。

直到有一天,傅老大才发现自己要投喂的人似乎有些过多了。

这时候宁灼默不作声地拿给了他一份名单,上面一串串总计二十来个人名,看得傅老大眼珠子发直。

这么多人?!

……什么时候从哪儿钻出了这么多人来?!

他就此和宁灼进行了一次深谈。

宁灼表示,在这种乱世想要多赚点钱,拉人入伙是必须的。

至于为什么要用傅老大的名头招徕各色人等,宁灼的理由是他年纪还小,做事可以,但需要背后有个人帮他壮一壮声势。

傅老大当然知道他在扯几把蛋。

宁灼心里深深恨着的那个人,现在已经爬到他高不可及的云端去了。

宁灼几次遇到危机,险死还生,都是靠着恨意逼自己活下来的。

他想要复仇,首先得攒下自己的资本。

不过,傅老大向来心大。

他想了想,觉得宁灼还肯编个理由骗骗自己,也不是完全的不乖,于是一扫要伺候这么多人的沮丧之情,高高兴兴地做他的后勤工作去了。

说起来,从宁灼认识傅老大以来,他就发现这人怪异且神秘,对清洁打扫、洗衣烹饪等等家政工作有着远超常人的痴迷,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有了这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老大在背后为他做旗,宁灼干得越发风生水起。

“海娜”基地落成后不久的一个冬日,宁灼要去干一件不大重要的事。

骑着摩托车路过一处以赌场而闻名的下城区街道时,宁灼被冷风吹得口渴加胃痛,就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旁停下,买了袋不知道是用什么豆榨成的饮料。

这种街区里贩卖的食物,色香味当然是一样没有,黏糊糊的,但胜在够烫够热,喝下去舒服。

在宁灼认真地喝这袋饮料时,他瞥见了一辆停在街角的车。

赌场的夜永远是最热闹,也透支了白天的精力。

因此正值中午的街道了无生气,四壁都是空荡荡的,阳光照下来也没有几分暖意,只剩下白花花、凉阴阴的光污染,晃得人眼晕。

那车出现得怪,停得也怪,歪歪斜斜的,好像是出了什么急事,临时停靠在这里。

很快,宁灼就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被剥得只剩下一身单薄里衣的少年,被倒提着从一条小巷里押了出来。

他似乎受了伤,闭着眼,颈部渗着鲜血,出血量不小,将他上半身都染污了一大半。

车里有个头破血流的人,正在给自己裹伤,见到那小孩被拎回来,不由分说,劈面打了少年一个耳光。

他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弄晕了。

把小孩拎回来的那人幸灾乐祸的声音一路飘到了宁灼耳朵里:“撒个尿的工夫,你连个崽子都看不住?!”

车就这样开走了。

宁灼上半身靠着仪表盘,喝完了半袋剩下的饮料。

这里不是“海娜”的地盘。

这个小孩他不认识。

绑架犯看起来只有两个,但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组织,他会得罪人。

宁灼把所有的理由都想透了后,打开通讯器,拨通了“白盾”的报警电话。

这本来就该是他们的业务。

那边传来了一个悦耳且礼貌的机械男音:“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正是午餐时间,我们的工作人员稍后便会返回,请稍后再拨。”

随即电话自动挂断。

宁灼低声骂了一句:“操。”

他收起脚架,开启静音行驶模式,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辆车。

宁灼一路跟踪,一路琢磨,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么狗拿耗子的事。

下城区里几乎每天都有劫掠、敲诈、绑票、人口贩卖的事情发生。

该作为的“白盾”不作为,他一个靠接单养家、看钱说话的雇佣兵,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但宁灼还是来了。

车子开到了一家荒僻的农场,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银槌市的土地条件恶劣,能种活作物的天然土壤只得百亩。

那自然是为富人服务的。

可总有人不死心,喜欢花大价钱租赁下土地搞种植,想要发展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桃源乡,能随时随地吃到从土壤中自然生长的东西,而不是人工合成的生物蛋白。

这里就是一块失败的试验田。

农业化和工业化的痕迹在这片土地上共存。

一只朽烂的稻草人,头上绑着猎猎而飞的靛蓝色风马旗,偎靠着一株枯死的、不知是玉米还是高粱的作物,寂寥而怅然。

自从被废弃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露天的工业垃圾场。

集装箱在荒草蔓生的土壤上搭建出一条复杂的迷宫,杂草因为失水而干涸,踩上去会发出脆裂的细响。

四周地势过于开阔,好在这条道路两侧挖了深而长的路肩,宁灼藏身其中,才确保这一路尾行没被发现。

可直到深入虎穴,绕过一堆堆的集装箱,宁灼也想不通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他摸着布满锈迹的集装箱凹槽,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傻x。

走到人声来处,宁灼从暗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

巧的是,他正面朝着自己。

孩子的情势远比自己那时来得凶险。

他身上应该有一道新鲜而深邃的刀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血,双手则被钢索反绞着绑在身后,足足缠了三四圈,双眼也被黑布蒙住,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可以说绝无逃跑机会。

那件单薄的里衣绝没有任何御寒功效可言,他的脚腕露了出来,微微蜷着,关节处冻得青苍苍的。

然而,仅仅从他的轮廓,宁灼就能瞧出他的皮相骨肉,都是那些人口贩子口中的“尖货”、“一等品”。

而他面前还是只有那两个男人,正面对着他商量些什么。

宁灼缩回藏身处,掏出了通讯器,犹豫了一下。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自作主张,是源自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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