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太翻来倒去瞅他摘下来的小叶子，没找到虫，手指捻捻放在了嘴边，吹了几口气把叶子吹没了影。

“真的好大的牙齿！啊呜啊呜几口，一片薄荷就没了。轰轰轰，大火烧纸片一样快哇！”

“对，真的好大的牙齿！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阳太猛点着头赞同。

安殊一也对他自己很钦佩，双目和嘴角往相反的方向翘起，比两只手翻三页书都有能耐，同两个小家伙一起点了点头。

“殊一哥哥，‘巨齿鲨’长大会变成巨齿蝴蝶吗？”阳太挠挠光脑袋，期待地问。

“巨齿蝴蝶？”伊织好奇地看向安殊一。

安殊一摇摇头，用树枝戳了戳快吓死的毛毛虫，“不。‘巨齿鲨’越大，它的牙越小，等它变成蝴蝶，它的牙就很难看到了。”

“那蝴蝶叫什么名字？”伊织问道。

安殊一摇着树枝思索着，“嗯，让我想想啊，叫……”

“叫没齿蝴蝶！”伊织指着毛毛虫，圆圆的眼里闪烁着亮光，“阿奶就没牙齿了，越来越大的蝴蝶一定也没牙齿的。”

“蝴蝶是漂亮的，阿奶不漂亮。”阳太不赞同地挺了挺小肚皮。

“是哦，殊一哥哥又漂亮又有牙齿的，嗯……叫什么好呢？”伊织托着彤红的脸蛋，趴着晃晃两条腿，“喂，阳太，叫什么好啊！”

安殊一受制着快消失的斑驳光影，不太想讲话了。于是他听着两个小家伙的争吵，独自玩着手心里的鹅卵石，在光下变换着角度，希望能把一星半点的河水之魂倾倒出来。

第14章 晨霭向花挽

安殊一格外喜欢醒来时起雾了，就像今天一样。阴恻恻的沉闷会带给他辽远海滨的广阔，这应与常人，尤其是劳苦人的感受不同，但他还是没来由地欢喜。

辨不清的雾中阴影，他视作昨夜梦境里钻出来的吉祥物，每一样都像他的头发，时时梳理抚摸，熟悉非常。

雾气没有形状，它是微凉空气的形状，涉足在任意的地界，沾染任意的气息。它也是无期限的，摸不准深厚和去留的何时。

在似睡非睡时的清早，安殊一那孩童般的空泛梦想就飞出来了。他所想，雾气是一个灰蓝色的宝箱，箱子有缝了，一定会跑来一只灰蓝色的猫蹲在他的身边问候他。

“呦，小殊一啊，小殊一啊，你还盼着我呢。”雾里的猫一定会老声老气地取笑他，毛蓬蓬的猫脸笑成了圆圆的眼珠子。

安殊一会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快乐地晃着头说：“是啊，是啊，等了好久了，猫大人，您来的时间太晚了。”

“不晚，不晚，刚刚好啊，太阳都还没露整张脸呢。”老猫喵呜叫了一声。

“您看呀，您看呀，我的手掌比你的爪子大多了。”安殊一拍拍猫那湿漉漉的头。

一拍，他就真的清醒了，雾气还是那样浓。

莫塞里离了藤门茶屋，从栾八街搭了趟人少的电车，下车在安殊一家的近处，正从街道尽头来。高大的身形半被雾气遮挡，落在实地的踏步轻盈，若灰色的长风。他是一道不属于京都的神秘异国的影子。

风衣落着黑，黑色落着雾气，莫塞里的手中握着一把黑雨伞，刺破了阴凉的雾气。

来得更近了，雾气完全不显了，这下安殊一能见人面了。

“是你啊。”安殊一的语气略显失落，好在只有他本人听到。

一路上拨弄着狡猾雾气的褶皱，莫塞里比安殊一适应了雾气。他没听到安殊一的话语，但清楚地看到了安殊一伤感失落的表情。

“殊一，真巧啊，怎么站在了门边？”莫塞里探究地问，取下了帽子。

安殊一把门推大，示意他跟上来，随口说：“望雾中的生灵呢。”

“什么生灵？”

“逃得太快，看不到了，一只还是两只都不知道。”

“殊一，停一停。”莫塞里快走两步，堵住了安殊一轻飘飘行进的步子。他举起一朵蓝色的宇宙之花，递上前说：“送给你的，很漂亮的花。雾气也很眷爱它，模糊了它的身影。我路过时觉得有不同之物，等了片刻，它才被我所捉。看看，它是殊一要的生灵吗？”

“它死了，不是生的了。”安殊一微微倾身，还是道了谢，“莫塞里有心了。”

“花不会死，花会枯萎，枯萎也不是死，还会再化作春泥的。”

“胡搅蛮缠。”

“我是这样想的，快快，殊一收下吧。”

安殊一抬起一只手，扰乱着酒气一样的雾气，绕着一拐，没有取花，而是摸上了莫塞里湛蓝的眼睛。

被他这一动作一惊，莫塞里攥紧花闭了闭眼，觉察他动作的轻柔，似是蜘蛛网，再睁开，定定地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