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待到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是满满无法摧折的坚硬。

第41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信访接待室。

2018年10月1日是建国六十九周年，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无一不沉浸在节日的欢庆氛围之中，然而云中市公安局信访接待室外那条细细的警戒线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隔断的并不是喜悦和悲伤，而是生与死。

信访接待室并不在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内，而是紧邻门卫室，大约100平方的样子，布局也十分简单，进门后是接待大厅，蓝色背景墙上挂着“人民警察 为民服务”八个大字，右侧是卫生间，左侧的办公室就是案发现场了。

地面上的血迹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保安张梁站在警戒线外懊恼地解释着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身上会带着凶器：“唐队、徐队，赵局你们也知道，不让我们用金属探测仪检查啊，哪里知道就......”

唐延知道，公安局不像机场、地铁等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或者像法院这种社会矛盾的集中地，都要经过严格的案件程序才能进入。想进入公安局，保安们一般只要查验登记来访人的有效证件便可，并不会对随身携带的物品和人身进行检查，因此当听到“金属探测仪”几个字时他有些奇怪地抬起了头。

前几年邻市某市级部门发生了一起因劳资纠纷长期得不到解决而持刀冲击国家机关的案件，当时有领导认为来公安局反映问题的当事人本身也带着一定情绪，如果诉求不能得到满足，不排除个别人会以极端的方式进行发泄。于是，市局领导也考虑参照法院设置安检门，但最终因为内部的不同声音而没有通过。

持反对意见的其实就是赵伟华副局长，他表示信访接待对象是前来寻求帮助的群众，如果对人民群众都疑神疑鬼不能信任，那一定会让市民们寒心从而失去大家的信任；更何况，公安机关面对的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公安干警们也个个训练有素，就算真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也应该有能力快速有效的处置。

后来，领导们见怎么说服不了他，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方案——手持式金属探测仪，口头要求保安们在检查时双手要跟随探测仪靠触觉感受一遍，避免出现差错。这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经常被吐槽，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只是每次轮到赵伟华副局长接访的时候，保安们都不敢把金属探测仪拿出来，只是做好证件的检查登记就行了。

深知其中缘由的徐子轩简单和支队长解释了几句，便问张梁：“他以前来反映过问题吗？”

“没有。”

看他回答得很肯定，唐延问：“那么多人，你都记得住？”

“不是。赵局被送去医院没多久，刑侦支队的谢警官就来问过我，我查了电脑里的登记系统，昨天确实是他第一次来访。”

“信访室只有正大门一个出口，你冲进去的时候犯罪嫌疑人有没有试图反抗或者逃走？”

“没有，我一下就把他撂倒了，办公室门口也有人在大喊杀人了快报警。”

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窗户上安装的防护栏，再看看不到一米宽的办公室门，徐子轩此前在医院时产生的疑问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答案。比如为什么没有检查出犯罪嫌疑人随身携带了危险物品，是因为赵伟华副局长长期以来都不同意对来访群众进行人身检查；比如犯罪嫌疑人选择赵伟华副局长作为目标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预谋的谋杀；再比如，犯罪嫌疑人在行凶之后，也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当时保安已经冲了进来，外面等待的群众也已经围在了门口，而凶器还插在赵伟华副局长的腹部，没有武器的他应该知道插翅难飞了。

想到这儿，徐子轩却自顾自地轻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第三点推断。

一场如此精心的谋杀，不仅一刀致命，而且随即生出谣言，凶手难道不会事先策划好如何逃走？

除非，他从来就没想过要逃走。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即将否定徐子轩在信访室推断的还有此刻屏幕上播放的赵伟华副局长接访录像。

专案组成员在唐延办公室的沙发上挨个坐满了一排，每个人的身体都绷得笔直，没有人说话，空气凝重压抑得仿佛要使人窒息。

2018年9月30日早上8点47分，一身秋季警服的赵伟华副局长如往常一样夹着他的公文包，拿着他的不锈钢茶杯走进了信访接待大厅，或许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短短数小时之后生命就将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