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111)

谢执玉口中的谢寻,是个天资出众的修士,他虽只是城中一名杂役的儿子,却自幼便显露不凡之处,被破格收为拥雪城的内门弟子。谢寻二十几岁便已结婴,但因剑心有缺,而无法修行更精深的剑道,因此生出心魔,杀害同门十几人,逃出了拥雪城。

“这些事我也都是听人说起,真相如何,恐怕只有掌教才知道了。”谢执玉叹息道,“剑修若心思不纯,便最易生心魔,谢寻伪装得太好,掌教才没有及时发现,若是早一些发现,便可为他消除心魔,也不至于酿成大祸了。”

晏霄问道:“那个谢寻是哪一年逃出拥雪城的?后来都没有找到吗?在诛邪榜上有此人吗?”

谢执玉道:“大约三十年前了吧,这是内门之事,因此并未通报道盟登于诛邪榜。门中倾力搜捕,却也遍寻不见,生死不明。这么多年了,有人说他入魔了,身死道消,也有人说他遁入阴墟了。”

对阴墟最了解的人,便是晏霄。在她的记忆中,阴墟并没有此等剑道强者。不过她也无法完全确定,那日所见的雾影黑袍是否就是拥雪城的弃徒谢寻。

晏霄在城中逛了一圈,拥雪城天黑得早,没多久便看到金乌西坠,她回到屋中时,公仪徵已经等了多时了。

公仪徵面前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男子白衣胜雪,面容英俊,器宇轩昂,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有着介于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温文,这样的容貌气质,便是在拥雪城也是极为出众的存在。

“这便是你今日所得?”晏霄走到公仪徵身旁,仰头看着这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公仪徵道:“这是剑尊交给我的画像,他说我模仿出来的剑气,与这人有八分相似。”

晏霄扬眉问道:“谢寻?”

公仪徵笑着偏过头来:“看来你的打探结果,与我所知相差无几,这是我从谢寻故宅找到的画像。”

“此人逃出拥雪城已有三十年,当时是元婴境剑修,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此人下落,他是躲到哪里,又有什么机缘,竟能成就法相?”晏霄颇为费解。

这世间法相少之又少,唯有成就法相,才能算是证道。而入魔之人,别说继续修行了,就想保住性命都是极难的。

“他又为何要抢夺涌灵珠,真实目的是什么?”公仪徵垂眸思索。

“无论他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晏霄眼中闪过厉色,“我们只要揪出他,杀了他。”

公仪徵看着晏霄,失笑道:“他的目的若未得逞,只怕之后还会有针对我们的杀招。”

“那不是正好吗?”晏霄笑了笑,“我还担心他不敢再露面呢。”

公仪徵神色微变,皱眉沉声道:“他看过了生死簿,等于知道了你的身份。”

这世上以软链为法器者,多不胜数,但是有生死簿的,仅有一人。

“依你之见,谢寻和那个指使宋千山的幕后之人,会是同一个人吗?”晏霄心念一动,“宋千山和谢寻一样,都是残害同门,背叛宗门的弃徒,他们之间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宋千山临死前和那人有过对话,那人知道有两个神霄派的修士曾进入过阴墟。而现在世人皆知,是你公仪徵杀了宋千山,你说那人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他担心自己有把柄落在你手上,所以想杀了你。”

公仪徵翻出了那枚玄紫令牌——这就是那人的把柄。

“他的目的,或许是这个令牌。”晏霄说道,“他以雾影黑袍遮蔽真实面容,一点都不敢露,就是担心你会识破他的身份,他定是你熟悉之人……你们神霄派中,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公仪徵早已将神霄派所有人都想了一遍,这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老,他实在不愿意怀疑。

看到握着令牌的那只手骨节泛白,晏霄明白公仪徵心中的纠结,她轻嘲着笑道:“越接近事实,便越让人痛苦。你不必意外,也无须难受,人心本就如此丑陋,只是你少见多怪罢了。阴墟之中从来不缺七宗弃徒,这些人无不是恨天怨地,总觉得别人亏欠了他,若不能占尽世间所有的好处,他们便觉得世道不公。什么公平,什么不公?这世间一切都不过是因果罢了。”

晏霄未曾见过人间之时,以为那不过就是另一个阴墟,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从人间逃走,遁入阴墟。想来世间之人都是生来悲苦,满心怨恨,一脸丑恶。但这些日子以来所见所闻,却又一点点地颠覆了她的认知。

原来人间是有美好的一面,温暖而热烈,太平且繁华,丑陋的只是她生存的那个地方。有的人生来金尊玉贵、高高在上,有的人却是卑贱如泥、生不如死。如宋千山之流,便觉得天道不公,天道欠了他的,他要自己去取。而在晏霄看来,生在人间,他们便已是得到天道眷顾了。如她和拾瑛这般在阴墟之中苦苦挣扎,苟且求生的鬼奴,又去向谁要个公平?她也未曾怨过什么不公,至少她还好好活着。只是看到这些生在福中的人自怨自艾时她不免觉得讽刺又可笑,那仿佛是在跟没了腿的人抱怨自己的鞋子不合脚,他指望得到什么样的怜悯和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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