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淮踏着明镜一般的池面，朝着“忒修斯号”的方向缓步走去，脚下映满霞光，宛若将光明带回人间的神使。

宫殿最高处，精灵王全程旁观了这场人神之战，他微微颔首，俊美的侧颜有些动容。

“拉芙……”

光之精灵的遗物竟然在一个人类手里，被用来驱散邪神，这无疑是对满城精灵的莫大讽刺，在祭坛上叫嚣着要烧死王子与恋人的那些精灵们，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呢？

光精灵自诩为最高贵的种族，以为自己的王国会永垂不朽，殊不知已被漫长的时间驯化，早失去了新生与进化的能力，就像他的王都建在山巅，却还不是沉入水底。光精灵终究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看到不祥之神被人类所发的虚空之箭击溃的场景，精灵王竟然感到释然——世界本该如此，高贵与卑贱，强大与弱小，本就不是先天所决定的，即便是人类当中也有强者。这样结局会否让精灵们放下身段，重新审视自己的地位？

雷文逃逸许久，终于被“精灵余晖”射穿，在半空坠落，正掉在左淮面前。

左淮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祂垂死挣扎，拖着粘稠黑液爬向王宫的方向——祂还想着要去收割他的祭品们。

“我说过的吧？对付你，用不到高级道具。”

“0001，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0001是我的工号。我在游戏的名字叫‘左淮’。”左淮的眼镜片大半映着天空的余晖，看不清神情。

听到这个名字出口，雷文浑身寒毛直立——是因为左淮身上的buff，“玩家的恐惧”！

是人类，所以“审判之镰”连击会有伤害加成；是玩家，所以受到“玩家的恐惧”buff影响。

左淮不出意料地哼笑一声，一字一句轻声问道：“玩家，雷文·科尔莫森，你在进入监察会之前，是积分榜多少名呢？”

他的语气称得上是温声细语，却令雷文一阵阵毛骨悚然。神的身份遭到祛魅之后，他感到自己的一切软肋都暴露在对方面前，那可是1号管理员，也是被称作死神的存在。

“在死之前，请回答我几个问题。”

“……”

“监察会凭什么自居为神，高高凌驾于所有管理员，乃至于所有NPC和玩家之上？”

“管理员是我们唤醒的，我们比你们苏醒更早。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监察会那帮废物推举你来杀李未然？”左淮又问道。

“李未然？哈哈……他现在叫这个了。”

左淮神色一动：“他原本叫什么？”

“你们应该见过那个蠢章鱼了吧？你怎么没去问问他呢？”雷文深红的眼珠一转，露出促狭的笑容来，“怪不得你宁可背叛监察会也不上报，那张脸谁看了不会动那种心思，哈哈哈哈哈哈……”

左淮目光变得冷咧，握着镰刀的手微微一动。

雷文恍若未觉，伏在池面大笑，不知死活道：“你见过精灵王吧？他的脸简直和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最喜欢看他求饶的样子——”

话音未落，他就被镰刀斩作两截，化成两摊黑泥融进深潭。

黑月被完全驱散，永恒国度恢复了往日圣洁肃穆的光辉，然而不祥带来的天灾之后，一切都沉埋深潭，陷入永恒的死寂。

精灵王想起神像前，不可名状的存在那番话。

毁灭，然后重生。某种意义上，祂并没有欺骗他。

精灵王子凭空变出巨船，拯救族人于危难，也许王子降生时的预言也没有出错。

这场灾难让数万精灵丧生，生还的精灵全都被“忒修斯号”救下，李未然接上左淮，又调转船头，迎上孤零零伫立高处的精灵王。

他沉默地瞧着左淮，这家伙遍体鳞伤，而且身体正承受着跟他一样的疼痛。

左淮满不在乎，对他道：“我没用外挂。”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炫耀和自豪感。

“……”李未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胸中长出了一口气。

帆船在平静的水面划出两条波纹，水面映出清晰的倒影，还有船头的精灵王子。

精灵王拾级而下，停在船边，却迟迟没有上船。

倒计时还剩10分钟，玩家们等得心焦不已，只有左淮站在另一侧船舷，背对着这群精灵。

李未然倒是一点不急，顺着舷梯来到精灵王面前。

“你们应该献祭我，而不是那个可怜的人类女孩。”

李未然道：“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左淮。李未然知道叶臻是什么货色，左淮会陷入叶臻的计谋并不是阴沟翻船，必定是另有谋划，但他没有坦露，李未然也不好问，他们还没熟到无话不说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