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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197)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雌伏的男人?”

瑟瑟听到这种荒谬滑稽的话,震荡得脑仁都痛。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杏蕊正踮起脚去放顶上的帐子,闻言意外,居高临下瞪住她。

这世上纷纷扰扰的美人,像一碟又一碟的小菜,谁看见都想动两筷子,难处数不胜数,唯有她这朵娇花开在皇家,美则美矣,从未被人攀折,更别提被贬损被污蔑,哪里明白武延秀的苦?

人家编排他侍奉女人也就罢了,编排他帐底承欢,侍奉男人,才难听呢。

“有些男的吧……”

杏蕊斟酌用词,照直说或是打比方,都粗俗不堪,顶着瑟瑟灼烈的目光,实在不能出口,来回磨了十几步才道。

“把他们当女人用!”

瑟瑟噎住,半晌转开目光。

“你打听去罢,办不成,我就不要你了。”

杏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不明白这火怎么冲她烧过来了。

瑟瑟冷冷警告。

“这些下流话,提也不许提,想更不许想!不然——”

“奴婢又不曾肖想他!”

杏蕊简直被雷劈了,胀红脸慌张否认。

瑟瑟说一不二,“你听进耳朵里就是不敬。”

知道她认真,杏蕊不敢抱怨了,隔断背后,丹桂进门来便规劝。

“拖拖拉拉还不睡么?”

第146章

“救命, 救命啊!来人呐,快来人!!”

慌乱的呼喊响彻大漠,嘶哑中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 不像是朝万一经过的路人呼救,却像是咒骂天地不公。

他叫了好一阵子,终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黑沙碛口近日颇为太平, 此处本是连接漠南与漠北之咽喉要道,自古以来入碛通道不止一处,但黑沙碛口与别不同, 既临近可汗的黑沙南庭,周围又有木刺山、鹿耳山、错甲山、横岭,远些有燕子井, 有野马泊, 处处皆可用兵。

所以可汗点重兵朝夕巡防,对来历不明之旅人,更是能不救便不救。

贺鲁耐心守候,直到认定那幸存者已经绝望地放弃了伙伴,才抖动缰绳, 缓缓率队从沙山背后绕出来。

平展如镜的连绵沙地,无风时尤为静谧,仿佛等待游子归来的港湾。

可是趴在地上那人的表情, 却像是活活见了鬼,不信真有救兵从天而降,抖搂着嘴唇,双手死死抱住住一截白皙紧致的小腿。

为了拽住她, 他右臂已经陷入沙坑,左臂和双足也在拼命用力, 想把她整个儿拔出来,浑然不顾自己越陷越深。

“救我!不,不,救他,救他!”

他回头大声呼救,要不是不能撒手,定然早已朝贺鲁磕头恳求。

他帽子没了,长衫剥掉了,袖子挂在腕上,衬衣当胸撕开,蓬头垢面,脸上泪水和着沙土,孱弱身躯上遍布红紫淤血,果然是彻夜与狂风搏斗过。

相比之下,那只美足太过突兀,细皮嫩肉,白腻纤巧,脚趾俏生生挣扎,像可汗宴席上的鹅脂或是酥山,根本不该被他抱在怀里。

贺鲁皱眉趋近,但谨慎地控制着马匹,停在他两丈以外,身后百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停在原处,以免增加他的危险。

外乡人不懂,但突厥人的警觉刻在骨子里,往前半步便是流沙旋涡,咫尺之间,就是生死攸关。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他看清,那人左手死死攥住了一截长长的布条,可能是慌乱之中为求固定,先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再绑住那只脚。

“疯子——”

他轻蔑地吐了口。

沙底之人越坠越深,挂脖子上,是嫌死的不够快?

是个痴心人,贺鲁在此巡防日久,撇下妻儿自觅生路的汉子见了不少,陡然遇见个有情有义的,倒有些稀奇。

他没什么怜悯之心,更多的是好奇此人还能坚持多久,两臂放松地交叉搭在毛毡上,好意劝解,长串的突厥语怕他不懂,简明扼要道。

“松开她,你爬过来。”

那人如遭雷击,错乱地使劲摇头。

“那不行!你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陷进沙子里,救不回来。”

但他坚决不肯,筛糠似颤抖,嚎叫哭喊,丝毫不怕丢尽汉子的脸。

“我有钱!我是唐人!”

这话就戳人自尊心了。

贺鲁瞥了眼身后两队士兵,果然都不高兴。

突厥被唐人灭了两回,当马前卒子用了五十年,好不容易在古笃禄可汗手上再度崛起。古笃禄临死前特意留下一座石碑,两面反复写道,唐人话语甜蜜,宝物华丽,他们用话语和宝物诱惑旁人,却心怀恶意。

不错,唐人是有钱,可不就仗着有钱,吃香的喝辣的,连马也不耐烦自己驯养,光惦记突厥人养的好马?还拿他们当没见过世面的蛮夷。

他们一块儿噢噢哟哟地吆喝起来。

声浪震天,像群狼哀嚎,又似鹰犬围猎,故意举高弯刀恫吓小宝,太阳的强光打在锃亮的刀刃儿上,灿烂得像金花。

对方人多势众,小宝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时候他也明白过来。

他们根本不愿靠近,更不会伸手帮忙,便也不指望,抽抽搭搭,边哭边使劲儿,可那旋涡似有魔法,越用力下陷越快,就这一会子功夫,已是小腿尽没,只剩下脚。

“天爷!老天爷你开开眼!老天爷你死去!”

来去束手无策,这回小宝真绝望了,坐起来拍打沙面,打的沙尘四起。

也不说突厥语了,换成汉语更流利,滔滔不绝连骂带唱,山高皇帝远,叫天天不应,难怪爷娘拼了命送他回关中,万万没想到这个鬼地方,一场风而已,就能要了人的命。

贺鲁心有不忍,提醒道,“你别用力,她沉的慢些。”

小宝心里已是怨恨上他了,愤愤地口不择言。

“我告诉你,他可死不得!他是可汗的女婿!他是女皇的侄孙!他要是死在这儿,你们等着□□铁骑来报仇罢!”

“……你说,他是来和亲的郡王?!”

贺鲁怔怔地,有些不解。

小宝那两句话是突厥语不错,可是次序颠倒,含义错乱,而且彼此矛盾,叫人不明白他哪句才是事实。

扫眼看过去,那个头朝下倒栽葱陷进流沙旋涡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此刻多半已经死了,两只脚耷拉着一动不动。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方才是瞎了么,怎么看成那脚趾上抹了红蔻丹?

黑沙南庭,黑沙南庭!

这里的沙漠不是黄色而是黢黑,概因附近错甲山上有大铁矿,铁石碎屑被风碾成粉末,刮来此处,混着黄沙和灰色的卵石碎砾,日积月累,越来越黑,尤其刮沙尘暴时,乌压压铺天盖地,仿佛天神降咒。

无论唐人还是吐蕃人,走到此处,便以为突厥身居末世异相,当他们是拜火教的妖人,嘴上假客气,心里真鄙夷。

啊呸!

贺鲁忽然生起气来,谁是妖异?大男人长这样脚,才是妖异。

小宝哭得声嘶力竭,终于够了,抽抽鼻子认了命。

想到武延秀冤枉死在这儿,于国寸功未立,恐怕没人会从神都千里走来,给他收尸下葬,世上唯有他来给他个体面的收梢,便是悲从中来,解开布条,小心替他拍净脚底干沙。

那突厥人说得对,他不使劲儿拽,好像是还沉的慢些,小宝大着胆子放开双手,去够边上歪摆的黑鸟皮靴给他穿上。

“好啦,黑沙南庭的门都没进,咱这是……”

他是伤心地糊涂了,竟冒出戏腔。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嗓子高音嚎得贺鲁耳根痛,他白了小宝一眼,挥挥手。

几个大兵训练有素,动作极快,跳下马先脱锁子甲,靴子踹了,马鞍上解下巴掌大的铲子,冲到跟前推开小宝,人叠人扑上去,首尾相接,组成几张交叠的人梯,从安全区过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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