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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239)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她欠了欠身,再抬起头时一脸端稳,甚至有些好奇。
“殿下,您一无所有,凭什么保证?”
第176章
琴娘记挂瑟瑟, 完事儿便往枕园来,到房里鸦没雀静,花香混着药香, 一个人都不在,撩开帐子,瑟瑟侧身睡得香甜, 往脸上摸摸,泪印尚湿,颈项上也是滚烫。
她便拿银钩勾住帐子, 坐在榻边拿瑟瑟寝衣领子上的缎带打结花儿。
“你不肯理会她们,连我来了也要装睡?”
“醒着有什么意思?”
瑟瑟睁开眼,果然目光清明。
“丹桂是我叫她下去歇歇, 杏蕊是方才女史叫不醒我, 两个外头说话去了,也不知什么等不得,倒了一个,赶着扶起下一个。”
这是骂颜夫人母女不拿李家当人了。
琴娘刮她鼻梁,“怨怪女史, 你心里便能好受些?”
往常对两个妹妹也是这样,不用说教,顶多这么刮一下。
瑟瑟赌气把脸撇开。
“我就不信, 凭她智计百出,保不住二姐!”
琴娘还是笑眯眯的。
“那你躺着别动,我往后窗上听听,回来告诉你。”
瑟瑟两三个月没见过人笑, 再见恍如隔世,倒愣了, 琴娘已起身往后廊上绕个弯子,转到窗下偷听。
只听杏蕊悄声问,“太孙在御前究竟说了什么?”
“圣人质问太孙如何与张将军勾结,问了几遍,他只道天日昭昭,问罪要有凭有据,说的圣人将信将疑,几要下令调张将军进京对质。魏相、韦侍郎等摘冠劝阻,道战事当前,万万不可寒了边将的心,正七嘴八舌,府监推出个人来,二十啷当岁,衣上血迹斑斑,分明用过刑,说是张将军的孙子。”
杏蕊啊了声,捂住嘴问,“太孙当真勾结张将军?
“那人瞧见太孙便扑上来,提他衣领高喊‘我可被你害惨了!’,道两年前与淮阳郡王豪赌,输了一千多金,筹措不出,只得替他盗取并州大都督府运送的御马,又道大宛马终于进京之时,淮阳郡王太过激动,脱口道要向太孙讨赏。”
“这狗东西!”
杏蕊听这话将好跟许子春之语对上了,七分真里三分假,正是撒谎哄人的决胜之计,直气得咬牙。
“他是重刑之下胡咬,可他胆子真大,当朝太孙也敢攀诬。”
司马银朱冷笑。
“人家要下圈套,自是句句推敲过。那御马,当初太孙便传令给御苑并陇右马监小心求证,明明并无一匹走失或报伤报病,可见确是从国外购买,而今却冒出档案,说两年前有过一匹上报染疫,已烧成灰。况且京中纨绔开赌局,动辄千金起落的话,圣人原也听过。”
杏蕊道可不是。
“那年千金公主驸马欠柳家两百金还不出来,两个五品,天津桥上打起来,闹得沸沸扬扬,还是圣人叫来训斥,这两下一对,愈发信了。”
“张公子说起当日何人在场,噼里啪啦报了一串人名,皆是亲贵子弟,他理直气壮道,圣人若是不信,尽可召几个来问,那场豪赌就开在得月楼,乃是三五年来京中赌注最高,他们定然记忆犹新。”
杏蕊愣神半晌,不明白府监此举所为何来。
“可是这一转弯,不就把张将军摘出来了?”
“单淮阳郡王,别说偷御马出来养出来卖,便是杀了烤了吃肉,又值几何?可府监凭这一手,来了个一石三鸟,借淮阳郡王过桥,勾住太孙与张将军,叫事情扑朔迷离,难以分辨。”
司马银朱长叹一口气,“其实既摘开张将军,宗室涉赌能算多大罪过?偏张公子把太孙说的不堪,说他想要大宛马,却叫淮阳郡王顶缸,说得卯了,太孙摁不下气,调转枪头指着府监大骂,就凭你个下九流的玩意儿……”
琴娘在窗子后头听了,又笑,又气,又伤心。
笑的是李重润果然年轻刚烈,大耳刮子敢往圣人脸上扇,混不似陶光园初相见,御前装的温文尔雅。那模样她可不喜欢,嫌他心机沉沉,毫无意趣。
气的是张易之这招围魏打赵,拿西北的顶梁柱张仁愿开了头,逼得圣人不得不重视,末了笔调一转,说他压根儿不知情,才显得证词可信。
伤心的是李重润含含糊糊几回表现,她顾虑太多,竟就错过了。
回来一五一十告诉瑟瑟。
前头还好,说到张易之激得李重润破口大骂,落在圣人耳里,因此断送了性命,瑟瑟果然气得双目圆瞪,立时就要杀进国公府。
琴娘忙把住她手紧紧摁住。
“比比我和你二姐,再想想你们夫妻俱在,你再嚷嚷,岂不辜负我们?”
“你……”
瑟瑟听她和二哥算作一家,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儿。
“原是我对不住他,只为不想踩进你们家的浑水,硬是回避了,早知他是如此了局,当初我一头栽下去又如何?”
琴娘语气淡淡,拆了发簪玉梳,解开发髻给她看,满把青丝里夹着一抿子森森白发,将好生在顶心儿,全靠发髻梳的好,才看不出。
“今儿二娘入棺,我替她净面梳头,瞧她两边鬓发也白了,想抿进去,端端正正戴个麒麟双凤簪,可是偏长在显眼地方,怎么梳都遮不住。”
琴娘把头发堆在肩头,一阵疾风入屋,吹得发尾飒飒乱飞。
她岔开五指一缕缕梳理。
“你没插戴过公主首饰,上回嵩山祭祀,也没留意太平公主的打扮罢?”
“这是阿娘叫你预备的?”
瑟瑟品度出意思,惊讶地张大了嘴,麒麟双凤簪是公主规格,二姐死在郡主衔儿上,又是郡马涉案这样不光彩的死法,怎敢逾制下葬?
琴娘笑而不答,反嗔怪道。
“不是我硬往你家贴去,你不想想,这活儿怎不是你三姐干?”
瑟瑟顿时挣的一跳,拿手往她肩上去抓,被轻轻拂开了。
“这一向你阿娘不守着她,她没法闭眼。”
琴娘把瑟瑟的小爪子安安闲闲搭回锦被上,起身替她理了理帐子。
“十二三岁时我也常想,睡迷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两个妹妹好不好,干我什么事?连亲爹都撒开手。可我不管,莹娘这小猫崽子,得叫人抹干吃净……”
指她看屏风那面,莹娘比瑟瑟还大一岁,可是羞怯温柔,反显得小,瞧着总是软团团很小一只,手脚藏在阴影里,鹅黄宽身的褂子松松垂着,裙子也是宽展展的,独肩背上绣着整幅缤纷的杏花。
瑟瑟一时恍然,揉揉眼,瞧清那不是刺绣,是她院子里的泡桐花。
“听说淮阳郡王死的委屈,她大哭了一场,肠子揉断了,非说要来瞧你,我想带她逛逛也好,瞧瞧你多么精神能干,学着些,结果你也是这样儿。”
琴娘又道,“瑶娘你瞧着挺要强吧?她和三娘一样,事儿来了就垮了。”
泪水灌进耳朵里,痒痒的,瑟瑟拿手去擦,琴娘俯身过来看她,明明是细挑的身段,投下的阴影却那样浓重,整个儿地笼罩住她。
“我只当多添两个妹妹,我不嫌多。”
瑟瑟不明白,李武两家一败涂地至此,竟还有人上赶着跳火坑。
“你何必管这闲事儿?”
琴娘昂着头一笑,那份洒然的风度,真叫人钦佩。
“我看不顺眼,当初你帮我,不也是看不顺眼?”
*********
琴娘走了,瑟瑟爬起来坐在月洞窗下。
不出门的日子过惯了,听外头两个黄鹂鸣叫,也嫌吵闹,她拈个空了的粉盒丢出去,惊得它们散了。
杏蕊进来小心翼翼问,“今儿身上好些?”
瑟瑟蓬着个头,并不打听司马银朱走了没,吩咐她道。
“你去请我阿耶阿娘来,说我身上不舒坦,劳烦他们走动。”
杏蕊答应着去了,她又叫银蕨。
“你去送送女史,问她要这两个月朝会的记录,尤其是夏官议事,原样录一份来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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