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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35)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第26章

殿外日升月落, 已经过了庆典开始的时辰,可是圣人还没露面。

一干人等像散了黄儿的鸡蛋,晃晃悠悠架不起精气神儿, 有抱着笏板打呵欠的,有倚着柱子吹呼噜的,只等黄门喊出号令, 便可回家睡觉。

武承嗣满怀期待,指望圣人突然出现在丹墀之上,垂珠披璎, 头顶衮冕,郑重向群臣宣告来日传位于他。他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希冀,圣人自感时日无多, 又留恋红尘享受, 索性挂冠而去,直接禅位于他。

可是等了又等,直到御座前两行青铜贴金的仙鹤灯、丹凤灯都熄灭了,殿内积攒的热乎气儿全散完了,还是没半点消息。

失望困倦一波接一波涌上脑门儿, 武承嗣自家勉强支棱着昏然欲倒,还心疼儿子熬夜,问相熟宫人要了三份参茶, 才叫醒武延基。

“待会儿你去集仙殿问问动静。”

怕烫着宝贝儿子,吹两口才递到他手上,“别提你那档子事儿!”

“散了?”武延基昏昏乎乎睁开眼睛。

“没呢,你再眯会儿!”

可是洞房花烛的美梦已经被打断, 武承嗣满腹牢骚。

“团圆的正日子,都是舍下娇妻儿女来的, 好嘛,就白晾着!

“没出息的东西!”

武承嗣顺脚给了他一拐当,又气又笑。

“你就等不得一刻,非得娶个镇宅的菩萨回来?男人家,没老婆最好,你没听过那话,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

呼噜起袖子给他示范,当初正妻年纪轻轻就死了,莺莺燕燕带回家来,他是何等快活,冷不防被武延基一眼瞪在脸上。

“阿耶,没我阿娘,就没我。”

话顿时全堵在嘴里了,他扬起的胳膊胡乱挥了挥,轻轻揽住儿子肩头,不情愿,又怕委屈了孩子,双眉紧蹙,深吸一口气。

“你要是非她不可,那——”

拿不定主意,转脸请教武三思。

“要不把李四娘和张娘子一道纳了,府监面前好打马虎眼儿……”

“眉娘哪肯与人平起平坐——”

武三思拖长声音截断他话头,挑眉含笑。

“这事不急,过两天不定又卯了,是吧延基?可是狄仁杰好像回来了。”

武承嗣一机灵,“哎呀!”

忙忙走出殿外找琼枝交代,片刻小太监奔回来,附在他耳下嘀嘀咕咕,武三思远远看着,一惊一乍,七情上面,片刻转回来便问。

“果然?”

武承嗣沉沉颔首。

“昨夜回来的,大军就在定鼎门外五十里,唉,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我竟在他这条阴沟里翻船。当初府监弄他出去,我就说了,要多寻几件事给他做,偏不听我的!”

屋里冷下来,武延基半闭着眼,两手笼在袖子里。

“阿耶慌什么?圣人真听他的,能调走?我看还是求见圣人要紧。”

他一向是这个论调,武承嗣也很听得进,嗯嗯连声,武三思却不赞同。

“圣人多半是累了,就想府监陪着听听曲儿,说说话,咱们别去搅扰了。依我之见,只要使人盯牢李旦的行踪,几时圣人允他来神都,再进言不迟。”

“也对。”

武承嗣对武三思的见解向来佩服。

将好宫门监走来高声念‘退朝’,声音洪亮如钟,嗡嗡地在殿内激荡。

他满腹雄心壮志高昂,趁同僚三三俩俩离去,左手把住武三思,右手提上武延基,才想发表一通道阻且长,大家祸福共度的宏论,就见琼枝走来。

“魏王,梁王,”

琼枝满面焦急,“狄仁杰去了魏侍郎家。”

“你瞧瞧!”

武承嗣立刻甩开手,气吼吼质问武三思。

“圣人一日不下旨,他便一日与我为难!走!面圣去,好好的骨肉亲情,尽叫旁人挑拨了。”

他拔足就走,但武三思不动如钟。

“大哥,狄仁杰尚能耐住性子出京办差,你这么冲了去,合适吗?”

武承嗣说话很冲,“怎么不合适?”

武三思啧了声,压低音量徐徐道来。

“狄仁杰离京都两个多月了,哪知道圣人心里琢磨什么?别的不说,单是把庐陵王召回来这一桩,就能吵起来。咱们不一样,背后还靠着府监呐,先问问他的消息,定然错不了。”

张易之是个顶顶精明有用的人,这武承嗣承认,可是那一身妖妖乔乔涂脂抹粉的做派,实在叫他受不了,更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做了男宠,看起来却像娘娘腔?不过眼下武承嗣并不敢抱怨,这道谜题只有等他登上大宝再问了。

“话说回来,这大过节的,眉娘定然思念家人,你既然做了人家的干爹,不如陪她回娘家瞧瞧,张家太夫人这一向身体不知还硬朗么?”

*************

武延基陪阿耶在宫里熬了个大夜,回家倒头就睡,再起身已是日上三竿,他坐起来揉揉眼,嗓子干的直咳嗽,侍女绣绿捧着痰盂给他漱口,听他问。

“三郎怎么半道儿上跑了?”

绣绿摇头说不知道,他又问,“你绮红姐姐那边儿有消息么?”

也没有。

“养你们真真儿是无用!”

武延基随口发牢骚,哗地一口水吐了,就看她脸上不大称意。

好奇地弯腰凑过去,“诶?你又被郎主责罚了?来,悄悄地告诉我。”

绣绿知道他的毛病,一日就是在丫头身上歪缠,倒也没那坏心,就是谁家的闲事都要问问,瞧他完了事儿扯袖子擦嘴,便放下痰盂立起眉毛凶他。

“满朝文武熬到四更天,人家住得远的,家都回不得,抹把脸就去上朝,您倒好,说好了回来洗个澡么又去,澡盆子里就睡着了,郎主能不生气么?

哀怨地瞪他,“舍不得打您,只有骂奴婢们了!”

“哎哟哟——果然都是我的过错!”

他的丫头,自来受他拖累也多,早年武承嗣脾气更坏,抬腿就往人腰窝子上踹,生生踢的丫头吐血,全为武延基闹了两遍,摔盆打碗说我的丫头,你凭什么动手,才拦住了。

“你家里人混蛋,你必是不想出去的,补月例银子给你,也花不着。”

武延基睡得踏实,不等人进来伺候,抬脚走到屏风后换衣裳,绣绿出去泼了痰盂,回来噼里啪啦一扇扇开窗子,长风灌进来,听他还在念叨。

“你抓紧盘算盘算,往后长久跟着我,就去东宫,大小有个品级,还是赶着这个空儿,挑个小女婿就嫁了?”

里头窸窸窣窣动静,半天人不出来。

绣绿等得不耐烦,昂头问,“蹀躞带您系得上么?还是奴婢来罢。”

“诶——别!”

屏风上冒出个脑袋,笑嘻嘻拦她。

“规矩么还是早点儿立起来的好,从前二娘就骂我,好端端的爷们儿,出入带什么丫头,她当我愿意呀!还不是阿耶听个游方和尚浑说,说什么横刀铁甲都妨我,离得越远越好,要想我长命百岁,就别叫亲卫近了身。”

“用丫头就没横刀铁甲了?可见这和尚没本事!”

绣绿笑出了声。

“人都说司马女史的身手比得千牛卫,比方您要娶了永泰县主,嘿嘿——她能妨得您满地找牙!”

武延基没动静了,半天穿戴整齐走出来,脸上还挂寒霜。

绣绿吐舌头,知道这是他的死穴,为那两只母老虎,宫里宫外,他遭人嘲弄不是一回两回,可是打打不过,骂骂不赢,也是无奈。

早饭端上来还在生闷气,绣绿只得拿话来撮哄。

“您别发憷,虽是亲姐俩,往后单门立户,各过各的日子,您房里用丫头还是用长随,四娘点头就罢了,永泰县主再霸道,手还能往妹夫家里伸?”

武延基扒拉了两口白粥,嫌嘴里没味儿。

“那可不一定,上回她还骂我呐!”

绣绿把他爱吃的咸腌螺往眼前摆了摆,瞧他胡子快捅进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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