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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95)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小阿姐,再来一碗,真好吃!”
虽然面目全非,但那副肆意潇洒,甚至带点儿嚣张的态度还是很特别,豆蔻一瞬间领悟过来这人是谁,傻乎乎啊了声,两手抱着碗去了。
瑟瑟抬眼,“六叔把那东西摘了罢。”
武延秀从善如流,抬手就摘。
瑟瑟大惊小怪地咦了声,挽起袖子走到他跟前,想扳起脖颈看伤,才起势转过味儿来,讷讷啧了声,折回座位坐下。
“丹桂——你来瞧瞧,这是琴娘那种热疹子不是?”
丹桂察言观色,瞧武崇训四平八稳的坐着,仿似无事,可是背后朝辞抹脖子瞪眼,她便知道麻烦,垂头提步上来,抹下袖子隔住肌肤,仔细掰着武延秀的脖子看了两遍,转身回话。
“郡公脸上伤口是热的,汗渍蜇太狠,不用上药,洗干净别捂着就行。”
瞧武崇训脸色实在不好,小心翼翼道,“郡马您说呢?”
瑟瑟这才想起他来,眼神一瞟又收回去了,脸直直朝那头,错不开眼珠。
锁子甲烫出的红痕密密交错,蔚为惨烈,搁在他脸上却不难看,仿佛有些胡女故弄玄虚,脸上挂张巴掌大的金红丝网,影影绰绰,愈见妩媚。
惋惜初见那件幞头遮蔽太过,一俟摘掉,浓艳的眉目张扬闪亮,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情意绵绵呼之欲出。
而且他右下眼睑有颗泪痣,长得真是地方,不挨那么近压根儿看不见,将好把双含情带媚的桃花眼勾勒出一丝端方矜持,不容轻辱的烈性来。看见了,就难免浮想联翩,想他流泪时那颗痣什么样儿,泼酒、泼水上去,又是什么样儿。
嘴上嘘寒问暖,“十六卫规矩这么大?好人都热坏了。”
又叫杏蕊,“把那冰山挪到六叔后头,你瞧他背上汗。”
还嫌不足,“打个冰手巾来。”
武延秀的第二碗果子羹加了料,入口就尝出来了。
黄桃切的碎碎的,拌着葡萄干,淋了蜂蜜,他吃相也斯文了,小金勺拈在手里,冰凉的贴着唇尖,直甜到心坎儿。
鬼主意转了七八个,忽地冲瑟瑟一笑,“嫂子,让三哥抱你上去呗?”
瑟瑟脸上腾地飞起红晕,咬着唇道,“……那怎么行?”
武延秀乖巧地转头再看武崇训,说话就很有一套了。
“也是,三哥何等样尊贵人?遥领扬州大都督,哪能做这种担担抬抬的粗活儿,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种事儿,还是我们小辈子跑腿才对。”
瑟瑟抿唇发笑。
多难得?有人掉书袋,她竟然听得懂。
整本《论语》昨日念完,女史的考题只错了一道,她望向武崇训,想得他一句半句夸,却见他寒着眉目巍然不动,简直扫兴。
武崇训快把茶杯捏爆了。
这两人打哑谜,当着他的面儿有来有去,简直当他不存在!尤其瑟瑟,笑什么笑,满脸娇羞,到底在说什么!
第73章
武延秀长到这么大, 摔摔打打,从没人护持他,他也不欠任何人情面, 想如何便如何,凄清孤苦,但也格外恣意痛快。
看武崇训吃瘪, 远比气得武承嗣嘶吼咆哮更过瘾。
他卖弄的抻开长指在下巴上抚了一回,强调极明晰的唇线。
世上哪有笨蛋美而不自知?
他美的全无瑕疵,更要展现, 汗水滚滚而下,就顿在喉结,亮晶晶一滴, 犹如邀人共赏, 豆蔻张口结舌,耳根子发烫,忙慌乱避开了眼神。
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郡主非得这会子上去,我不敢招揽, 还是拉三哥一道罢?圣人看重三哥,万一被羽林抓个正着,有三哥在, 板子打不到咱们身上。”
瑟瑟惊喜,“是么?”
眼巴巴望着武崇训,“表哥,你说呢?”
武崇训五指抓着椅背不吭声, 武延秀又赔笑致歉。
“照理说,嫂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不该推脱,可半夜翻山不是闹着玩儿的,豺狼虎豹好说,打板子么,我替她就是了……就怕万一出点子别的事情,我怎么向三哥交代?”
摘下弓韬拍在案上,以示寻常野兽不足为惧,要出事便出在他身上。
布面的口袋正面绣虎皮纹,扎口处磨得半旧,给香软细洁的闺房添上一丝汗气。瑟瑟顺着他白花花被盐渍色的袖口往上瞟,发觉单论身板,这小叔子比武崇训还可观。
她心下也犹豫,倒不是怕拖累武延秀见罪于圣人,而是怕武崇训唠叨。
计较再三,这么大的事,她非得亲身见证,因转头道。
“表哥,不然——你抱我上去罢?”
满脸大义凛然,豁出去了的决绝,武崇训简直招架不住,气得心头发懵。
武延秀妙目来回一扫,瑟瑟那样儿,活像花和尚良心发现,要舍弃了肉体凡胎去奉佛祖,嘴上说的漂亮,满身满脸的不情愿。
就这——武崇训要还不明白,就是个大傻子!
他笑得浑身乱扭,按捺不下。
丹桂生怕武崇训下不来台,忙插口进来。
“郡主不会骑马,怕明天爬不上嵩山,非要今晚上去,郡马您瞧,还有什么万全之策?照奴婢想,圣人清早即起,这会子,一路上都站满了羽林罢。”
武崇训这才闹明白原委。
这狗屁不通的主意,果然只有瑟瑟想得出来,也只有武延秀认真谈论,一时又气又笑,先打发不相干的人。
“丑前五刻,太常卿就要在神座上摆蜡烛了,你通宵不得睡,回去罢。”
“得嘞!”
武延秀起身向瑟瑟告辞,转过脸,有些讥刺地看着武崇训。
“宫闱重地,原该重重把守,但此间修葺不大严密,围着湖水高高低低,要守也难,毕竟山里,野猪也有,狐狸也有,三哥盯紧些,别叫人钻了空子。”
他当说笑话,白眼左一挑右一撇,浓眉乱飞,一时八字一时倒八字,仗着面孔太俊,做怪样也可爱,瑟瑟从没见人这样放飞肆意,笑的前仰后合。
武崇训没料到他说话这么难听,错愕惊住。
转过味来,便明白武延秀仗着张面孔窜窜跳跳,无非是回敬方才不准他跟从郭元振的怨气。
“你别忘了,我也干过一年羽林,御前的规矩,比你懂。”
觑了他一眼,施施然换出笑脸。
“我瞧抱上去也是个法子,朝辞来——”
指着武延秀。
“跟六郎跑一趟司政院,问千牛卫库房借一副腰舆出来,就落我的印信。将好他管刀剑器皿,咱们也走一遭裙带儿。”
武延秀不意武崇训真肯陪他斗气,愈发觉得有意思了,撇唇一笑。
“三哥啊,咱俩的买卖可得有来有回啊?”
一面说,提起弓韬甩在背上,潇潇洒洒地走了。
瑟瑟懒得过问武家兄弟共谋何等买卖,眼看朝辞跟他去了,简直老鼠落在米仓里,跳起来走近,切切问他。
“表哥,你真肯抱我上去?”
武崇训站起来掸了掸衣袖,换出正经神色。
“我与郡主尚未成婚,岂能有肌肤之亲?你去换身便利衣裳,我陪你慢慢儿爬,实在爬不动……”
“不拿腰舆吗?”
瑟瑟急了,“停在半道儿上不是更难看?”
“登峰之路只有一条,起了头儿,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天一亮,御辇动起来,你我困在路中央,几百人看热闹丢脸,还犯了御前失仪的罪过。”
武崇训话头一转,音调忽地有些肃杀。
“郡主怕自己不成事,连我也不信么?”
瑟瑟连连眨眼,恍惚觉得他意有所指,说的好像并不是夜翻嵩山。
“别瞪了。”
武崇训负手催促这不开窍的女郎,“换衣裳去。”
瑟瑟往内室走,忽地迟疑问,“表哥,不带刀剑呀?山上有没有老虎?”
武崇训懊丧又有点赌气,“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看瑟瑟站着不动,“我赤手空拳也护的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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