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下的学生听他这样问，低头沉思半晌，点了点头。

反正这段时间也是无事可做，既没办法离开，也没办法上课。

张老师见他们都同意了，也走下讲台，搬了讲台上供他休息的椅子，坐到了两排桌子的过道中间，语气温和:“那就从第一个同学来吧，吴雪……”

吴雪有些慌乱，愣愣的看了看黑暗里看不见表情和脸的张老师，有些紧张的开口，结巴阐述:“我，我的梦想，是以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什么都可以，我很羡慕村子尽头哪一家卖货的小店，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却是村里里唯一的生活用品来源，我想做个小老板，每天坐在柜台后面，然后等人上门，这个想法虽然挺没出息的，不过，我的志向也并不远大。”

张老师点点头，并没有嫌弃和笑话她:“你的想法挺好的，也很容易实现，在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多人都想自己当老板，而不是去给别人打工，给别人打工很辛苦，但自己当老板，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所以吴雪同学，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不但脚踏实地，还有一份大胆和冒险在里面，老师看好你，你可要加油啊。”

吴雪被人夸奖，羞涩的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可不知道是张老师距离他太远，声音失真还是怎么样，段南七坐在后面，总感觉张老师在说“我看好你”这句话的时候，嘴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段南七皱了皱眉头，将手伸向戚烬的大腿，耳朵贴近他，用两个人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这个张老师，有点可疑，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不舒服。”

戚烬:“NPC有引导游戏走向的功能，我们现在在游戏里，我们扮演的，自然是游戏里的角色，而这个张老师，也许是以前就在的，也许是系统强加的，但无一例外，他都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在引导玩家进行接下来游戏的发展，还有脉络走向，我们再继续往下听一听，看他还会说什么。”

段南七点点头，坐正身体，将眼神望向黑暗里几乎看不见的张老师的脸上，死死盯着他。

吴雪的同桌，是和她一起做饭，和段南七他们一并去了厨房的李静，吴雪坐下以后，李静站起身，比吴雪落落大方许多，开口道:“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就和张老师您现在这样，我想去教小朋友，因为我比较喜欢小孩子，当然了，太捣蛋的不行，乖巧一点的更好，以后出去了，我会好好的认认真真的工作，争取将自己的一辈子奉献给教育行业，成为一名伟大园丁，一座明亮的灯塔。”

张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声音并没有像吴雪说完话是那样热情，段南七听得出来，那是冷意和寒冰:“李静同学的梦想很伟大，也很令人向往，老师当初也和你一样，怀揣伟大的梦想，忙想热血，一味向前，只为了完成自己心里一直坚守的，伟大的梦想，只是……”只是可惜了。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李静同学坐下吧，你的梦想很令老师佩服，老师看得出来你是好孩子，知道你很努力，所以，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老师看好你。”

李静骄傲的朝着身旁的吴雪笑了笑，那意思，你看吧，我就觉得我可以的，才美滋滋的坐下。

吴雪见她表情如此好乖，拿着小拳头轻轻锤了李静一下，让她不要做鬼脸，李静笑倒在她怀里，肩膀一直抖个不停，吴雪推她都推不开，拿她没办法的可以。

接下来的几个同学陆陆续续的说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有的很伟大，有的基于现实，总是都有了自己想要的，直到到了段南七他们这一张桌子，所有的视线全部集聚，像聚光灯一样，全部照在段南七和戚烬两个人的脸上。

段南七无奈的叹气，刚想站起身，就被一直拉着他手的戚烬给压了下去，他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着下巴仰着头，感受着身旁戚烬慢慢站起身的动作，试图看着她的脸。

戚烬轻声道:“我没什么梦想，我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去我想去的地方，这个村子太落后，太贫瘠了，我想要离开这里，去远方看一看，若是有机会，再回来建设它，改造它吧，毕竟我的能力也不是那样大，此刻我若夸下海口，就算没能力，我也想想法设法完成的，所以我想要给自己，给所有人留下悬念，让所有人都有所期待，期待未来这里，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地方。”

张老师目光直直的望着他，好像有透视眼一样，似乎想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可是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他努力了许久，也没做到。

戚烬自顾自的坐下，也没等张老师夸他，段南七在他坐下两分钟后，站起身，接着道:“我的梦想，也是离开这里，去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张老师笑了，道:“段同学，你没有不一样的梦想吗？比如报效祖国，成为科学家？”

段南七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自知我本人没那么大的能力，自然不敢胡思乱想，白日做梦了，我的梦想很是简单，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带着我所爱的人，带着我想带走的一切，去外面好好过日子，哪怕一声都穷困潦倒，哪怕一辈子都没有住过高楼大厦，也是没关系的。”

张老师惊讶:“你，这个梦想还挺新奇的，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有个如此平凡而伟大的梦想，说实话，等同学，我挺佩服你的。”

段南七摇摇头，谦虚道:“老师您说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伟大而隐秘的一面，也许是他不想说，也许他很脆弱，但无论什么人，他都是伟大的个体，是每个人都该夸赞的对象。”

张老师:“嗯，段同学你坐下吧，既然大家都说了一遍了，那我再继续说一说我自己吧。”

“我一开始其实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一员，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爸妈为了让我过得更好，怀孕期间选择留在了大城市，没有回村子里，在外面生下了我。我五岁之前回来过一次，记忆有点遥远，模糊不请了，我在这里遇见了我喜欢的女孩子。”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阐述:“她长得漂漂亮亮的，身上穿着碎花裙子，脚上穿着她奶奶亲手给她做的小花鞋，头上梳两个羊角辫，是个活泼开朗，又有些害羞的姑娘。”

“我一整年都待在村子里，直到我父母从外地回来，要接我回去上学了，我才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那你喜欢的姑娘呢？”

张老师语气平静:“嫁人了，嫁给了村东头小卖部的老板家的儿子，就因为他们家里有钱，而我遥遥无期。”

众人愣了一下，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们不该问的。”

张老师倒是无所谓，继续道:“那一年认识她的时候，我告诉她外面世界很精彩，我的小伙伴家里是老师，我长大了也想当老师，教小朋友学知识，她那时候满脸向往，说自己也想当老师，只是自己大字不识，她妈妈估计也不会同意她上学的，村子里毕竟没钱，教学资源匮乏，不可能不重男轻女，好的也不会全部留给姑娘，所以她幻想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有些失落。”

“那时候我答应她，每年回来教她读书认字，可她在我上学的那一年，过继给小卖部老板家当童养媳了，我一怒之下，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了。”

“啊，白瞎了一段好姻缘呢。”众人无不为之可惜。

段南七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听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身临其境，幻想着画面，心里有些难过，他好想逃，好想离开这里，他心里涌现出的，是大把大把的失落。

要不是戚烬一直在他身边攥着他的手，轻声呼唤他，估计他得沉浸幻想里，久久不能平静了。

他默得感觉有些恐惧，良医顺着尾椎骨直往后脑勺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