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眼尾有淡淡的阴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个小时前——

徐琛将他跟Ella两人叫到办公室，先是问了一些项目进度的事情，然后聊到今年的绩效评估，说今年竞争激烈，虽然所里大概有30位有资历参与经理晋升竞争的Senior同事，但只有大概6位能升经理。

“你们心中有没有合适的经理人员？”徐琛问。

Ella说：“徐总，我觉得Kate很不错，她今年是工作的第五年，是团队里唯一有资历能够今年升经理的同事，她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经理水平，不仅能够独立完成项目，也可以带队指导小朋友完成工作，CPA也已经通过了。”

徐琛看向王洲：“Alan有什么想法？”

王洲没有反对：“Kate从刚进公司就加入了我们团队，劳苦功高，可以胜任。”

徐琛点头：“Kate是自己人，确实应该升了。”

想了想，徐琛补充说道：“不过，我觉得Kate的性格还是稍微有点内向，已经在P记五年了，还没有客户在我这儿提起过她。”

Ella忍不住替Kate说话：“我们是做审计，又不是咨询，其实社交能力这方面相对没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专业技术，Kate虽然内向了点，但是专业水平是非常过硬的，她现在做的这个IPO......”

徐琛直接打断她：“你说错了。”

“不管是审计还是咨询，都是向客户提供专业服务的乙方。”徐琛抬眼，不急不徐道，“到了经理这个位置往上走，除了承担质量控制、项目管理这方面的工作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销售，事务所要有业务，需要经理们把我们的专业服务推销出去。”

“如果客户不记得你，对你没信任，怎么会找你帮他？这世上又不止P记一家能做审计的事务所，大把竞争对手可以抢走你的单子。”

Ella不敢忤逆老板的意思，抿着唇点头，“您说的对，IPO那个单子也是因为您跟对方CFO认识，所以我们才能拿下......”

徐琛挑眉，突然将目光转向王洲，“说到这件事，我在这儿要提一下福永。”

王洲抬起眼皮，不太明白这跟福永有什么关系。

“福永的荣总决定跟我们所续签合同。”

Ella有些疑惑：“续签？怎么突然续签，之前不是说要解约吗......”

福永老板后院失火，闹出不少事情，徐琛几个礼拜前还专门找他们开了一次会，说要注意项目风险，还说福永不仅不会跟P记续约，甚至可能会解约。

“荣总的态度转变不少，看样子是打消了对P记的疑虑。”徐琛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缓缓说，“他还找我推荐一个靠谱的财务经理去他那儿做事。”

王洲微微一笑，“这是好事。”

徐琛将杯子放下，看了眼王洲：“他跟我特别提到了许媛。”

“许媛？”

Ella甚至怀疑自己听错。

“没错。”徐琛说，“他说他信赖许媛，所以愿意跟我们续约，而且要求明年一定还要在福永看见许媛作为现场负责人出现。”

“许媛做了什么吗？”Ella忍不住看了眼王洲。

王洲的脸上已然没了笑意。

回想福永这个项目的始末，先是荣总不配合，后来有一天许媛突然跟他说拿到了资料，然后项目就顺利进行了下去。

他有问过许媛，为什么荣总会突然愿意配合，许媛只说，或许是荣总突然想通了。

王洲便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个巧合。

如今从徐琛这儿听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荣总欣赏许媛。

王洲所有在徐总面前的冷静、自持几乎要崩坏，似乎有个什么惹人烦躁的小虫，在自己心口爬来爬去。

荣总为什么欣赏许媛？这种欣赏是工作上的满意，还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太多思绪缠绕在他心口，徐琛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许媛不一定做了什么，她只是让荣总对她产生了信赖，我们因此能够跟福永续约。Ella，我讲这件事的用意是，尽管我们是审计，但维护客户关系的能力很重要，Kate劳苦功高，所以今年我会力保Kate升经理，但是也许希望大家以后多提高这方面的能力......”

从徐琛办公室出来后，王洲点开工作邮箱，想要投入工作，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许媛拿着福永的报告来找他。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轻慢，听上去让人很舒心，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她周边的空气中，他抬眼便能看见她白皙的天鹅颈。

温柔漂亮不仅是一种优势，有时候也可以是一种武器。

王洲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眼眶充血的自己，第一次——

对于自己跟许媛的关系，有了危机感。

第27章 一反常态

关电脑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平时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工作，王洲处理了一晚上。

电梯下到负二楼停车场，王洲开车去到CBD下沉商业广场附近，停好车后走进一处显眼的Bristo餐厅。

因为是工作日，餐厅人并不多，王洲找了个室外的空位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迎了过来，“先生，请问喝点什么？”

这个点过来，一般都是喝酒的。

王洲接过菜单，“我等朋友。”

“那您选好之后随时叫我。”

王洲点头，闭上眼，后背半靠在椅背上。

广场上有歌手在台上弹唱吉他，唱的是陈奕迅的《无条件》，零零散散逐渐引来游客驻足。

“你何以始终不说话

尽管讲出不快吧

事与期盼有落差......”

晚风吹过，王洲没感觉自己在想什么，却仿佛独自置身旷野。

他一贯理性，有安排，想做的事情往往直接去执行，很少给自己时间放空和思考，今天却是个例外。

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Alan！”

王洲抬眼，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是他在P记的前同事，Jim吴子楠，跟王洲同一年入职，却没留在P记发展，在P记工作五年后就跳槽去了公司对面的一家外资企业做内审，如今已经做到了高级内审经理的位置，虽然跟同一批进入并留在普华的同事比，工资没那么高，但胜在工作生活平衡。

吴子楠拉开王洲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笑嘻嘻地，“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王洲把酒水单给他，“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嗯。”王洲说，“点贵的，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一听到新婚快乐这四个字，吴子楠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不自知地散发出种从内到外的幸福感。

离开P记之后，他就在旅行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如今已经快要举办婚礼。

吴子楠叫来服务员，要了瓶好酒，又点了份薯条和鸡翅下酒。

他拍了拍王洲的肩膀，“谢谢兄弟的祝福，你呢？最近怎么样？”

王洲言简意赅，“忙。”

吴子楠笑，“在P记，难免只有工作没有生活。”

这也是他待两年就跳出来的原因——厌倦了无止境的出差和加班。

他给王洲倒了杯酒，吴子楠将杯子推到王洲那儿，又给自己倒满。

“今天不能喝太晚，我老婆待会过来接我回家。”

他这话像是在抱怨，又带着点炫耀般的幸福感，王洲笑了笑，“还没结婚，就叫上老婆了？万一人家不嫁你了呢？”

吴子楠有点急了，“怎么可能？无端端怎么会不嫁？”

王洲见他一副马上要跟自己翻脸的样子，确认吴子楠这次是找到了真爱，他跟他碰杯，“开玩笑而已，房子搞定没？”

“刚交房在装修，搞完装修再放一放，大概年底入住。”吴子楠忍不住抱怨，“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你别咒我，我跟我老婆好着。”

王洲给自己倒满酒，在吴子楠面前晃了晃，“好，我自罚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