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姐姐说什么？”一旁的小姑娘疑惑地看向她。

“那是真正的金贵之人。他这人瞧着是待人自持，终究可惜的是，旁人在他眼里和这芸芸众生无差而已。你我这类，都是沾了这秽土，早就脱不开一身的污。念着他好，就只盼着那贵人莫要平白惹了尘。”颖儿面上的惆怅一闪而过，转头笑着对一旁的小姑娘笑道。

“你们啊，听姐姐一句劝。自己心里头都精亮些，有些人看着欢喜便好，进了这楼里，可就要把心给守好了，别平白遭罪受。”颖儿转过身，替身旁的姑娘拢了拢鬓发。

小姑娘听了她的话，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

陆禄熟门熟路地朝着后院走去，渐渐远离了前厅那些喧嚣。

这落莹楼的主事想来也是个雅致的人，瞧着后院姑娘们住的地方，颇有些曲径通幽之感。一般的恩客也少有能入得。

陆禄抬头看了眼天上黄澄澄的圆月，突然有些莫名的愁绪。

“每逢佳节倍思亲···倒也不是虚言。”陆禄叹了口气，便见着那熟悉的小院里，灯火正明。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推门进去。

“青娘。”陆禄朗声招呼道。

那人影听见声响，转身看来，见着陆禄也有些意外。

“陆二爷？您怎么来了？”青娘转过身，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以为二爷还在生气，最近几日都不来我这里了。”

“哪儿能啊。”陆禄走进了，笑着说道，“我怎会跟你置气，我知晓你是为我好才拦着不让我出手，我要为这气性大了，那不是浪费了青娘一番好意么。”

“是嘛？你这是想通了？”青娘挑了挑眉，对于陆禄认错的态度十分受用。

“是啊是啊，那位毕竟是上头派来检查的，论身份自然不是我这小小的捕快惹得起的。我那日也是冲动了，回去之后陶大人他也斥责过我了，还罚了我半个月的俸禄···”陆禄有些讨好的扯了扯青娘的衣袖，“姑娘就别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

“哎···你啊。明明什么礼数都晓得，怎么这性子就总是拘不住？”青娘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陆禄的手。

“你应当心里清楚，这人啊，这世道，这命···你不信也得认，到底是进了这地儿的姑娘，想她是被迫还是无奈之举，都已成定局，你帮得了她一次，能保她一辈子么？”

“我晓得了···”陆禄撇了撇嘴。

“行了，进屋说吧。大过节的，别总想着不快活的。”青娘用手点了点陆禄的额头，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第五章 试探

“二爷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呢？我这屋平日里除了楼里那些姑娘过来瞧些小毛病的，哪有什么人？数来数去，就数你陆二爷跑的最勤快了，谁没事儿愿意往我这院子里进。”青娘边说边进到里屋去取东西。

陆禄瞥了眼放在一旁茶几上有些眼熟的粽子，看似随意的在屋里转了一圈。

“来，尝尝我头年酿的‘玉芝酒’，你倒是会赶时候，每次开坛了新酒，你都能寻来。”青娘端着个盘子，上面放了个玉酒壶和一对精致的玉杯。“这鼻子是能闻到味儿？”

“新酒？那我可得尝尝。”陆禄见着那酒，便笑开了眼。走到桌旁还不待坐稳，便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好酒！青娘不愧是个中行家。”陆禄大方的夸奖道。

“就你这牛饮的样子，什么酒能让你尝出味儿？”青娘笑了笑，在陆禄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

“我可是有细品的！”陆禄急性子的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我说青娘是行家。那就是行家。你看看这杯子，用的都讲究，这酒···这‘玉芝’里可是有青玉果？倒也是用这玉杯最是相称。我记得上次来你这饮酒时，你那一套夜光杯，我看着也是价值不菲。”

“我哪有那闲钱，这些东西，包括你手里的。你是看着都华贵，也不过是些皮相货耍着玩的。也就骗骗你这楞头小子，若真遇到个贵人，我可不敢拿出来糊弄。”青娘笑着打趣道。

“青娘这话就不地道了，合着我就是好打发的喽？”陆禄一杯接着一杯，红晕从脖颈逐渐向耳后蔓延。

“你？你这皮猴子最是磨人，哪次来我这儿不是蹭吃蹭喝？姐姐对你还不够好？哪次都没舍得让人抬你出去。”青娘伸手敲了敲陆禄的脑袋。

“知道姑娘对我好···”陆禄笑的有些痴了，醉眼朦胧的瞧着青娘的方向，只是那目光迷离的很，倒像是什么都没瞧进眼中。

“我失了最亲近的人···青娘嗝、青娘就像姐姐一般，都说长姐如母···青娘待我至诚，我敬姑娘如长···”

“混小子喝醉了就说胡话，我可没你这般恼人的大儿子。”青娘笑怒道。眼见着陆禄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忙制止了他。“别喝了，真醉了我这儿可没地方给你住。”

“落莹楼里多、多的是地方···”陆禄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若真有个能瞧上眼的，你还整日往我这儿跑。只是你二爷寻清静的法子和别人不一样罢了。”青娘说着收了陆禄的杯子，看样子便是不许他再多喝一杯了。

“呵呵呵···青娘懂我，懂我啊···知己难觅、故人不逢、长夜不明、浮世沧桑···什么是真，谁知道呢···”陆禄用手抵着额头，痴痴地笑道。“该走了、我也该走了···”

陆禄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门口，停了片刻，扭头朝一旁的长几上看了眼，“姑娘那刀瞧着不错啊。”

青娘眼神一冷，迅速掩了去。“街边淘的玩意儿，摄人用的，你也知道我这毕竟是花楼，不太平。”

“也是也是，那我可先走了，青娘下次再酿了好酒可要来寻我。”陆禄朝后挥了挥手，便出了屋子。

*

‘那是小陶子包的粽子啊···屋里的熏香也换了···雪松啊···青娘为什么要说谎···’陆禄许是喝了几杯酒，边想着竟渐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待他反应过来，身旁的景物早已经不是平日熟悉的样子。

陆禄有瞬间的迷茫，但抬头却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一大一小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庭院里。

‘想什么来什么···’陆禄挑了挑眉，散了眼底的那一丝清明。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就见他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那个高个儿人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疼不疼？”陆禄慌慌张张立起身子，朝着眼前人看去。

“这不是雁公子嘛？好巧啊。”陆禄一脸‘缘来是你’的神情。

“公子也来这落莹楼寻乐子么？只是你这带着孩子···”陆禄挤眉弄眼的看了眼一旁的雁小楼。“不太合适吧。”

雁长天在陆禄靠近的瞬间便有所察觉，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定然是不能避开那人刻意‘撞’过来的动作，只能皱眉一把将人推开了去。

仅仅是片刻的身体接触，雁长天的身体还是有些忍不住战栗。

眼见雁长天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陆禄也不恼，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雁小楼的脑袋。“又见面了，小家伙。”

“陆禄。”雁小楼还记得陆禄的名字，开口唤道算作招呼。

“你这小家伙，白日里还唤我一声爹，如今见到‘亲爹’就不认我了是吧？”陆禄挑眉道，又转头看向身旁那人，“还未请教雁公子姓名，初见那会儿是我唐突了，公子可莫要与我这粗人计较。”

雁长天迟疑了片刻，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雁长天。”

“长天啊···”陆禄点了点头，“和公子很是相称。”

这之后便是一段长长的沉默，直到雁小楼开口，打破了沉默。

“阿爹···我饿···”

“夜深不可多食。”雁长天皱眉道。

“小孩子么，贪嘴些要长身体的。阿天也别这般苛责于他。”陆禄笑眯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