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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应照我+番外(103)

作者:小锦袖 阅读记录


是谢慈的刀。

几天后,案件的奏折并着那把刀,一同送进了燕京城,递到了皇上的面前。

谢慈成了杀害徽州知府的最大嫌疑人。

而且刀刃与伤口一致吻合。

刑部尚书并侍郎,一大窝子上蹿下跳,恨不能立马吹打起来给谢慈办丧。

然朝廷上以驸马为首的一群新贵,奋力主张彻查,皇上在他们的进言下,当朝决定派官往徽州走一趟,理清此案的脉络。

一听徽州这个地方。

朝臣们倒是格外安分,各自心怀鬼胎。

都明白,那是崔字号的地盘,谁都不愿与去沾这浑水,招惹那尊大佛。

皇上在朝中挑来挑去,最后从刑部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员外郎,一身的穷酸儒生相,人脉也不广,权势也不大,当夜便收拾收拾上路了,连践行的朋友都没有一个。

谢慈找不见自己的刀,逼问之下,才知道陈宝愈扣的一手好锅。

陈宝愈倒是振振有词:“毕竟是徽州,说句不好听但却是事实的,这地方的折子都未必能全须全尾的递到皇上面前。你把这锅认下了,他们才会意识到问题严重,不敢自作主张的欺瞒。这不,京城下来人了嘛,我这是在帮你!”

谢慈点头:“那你可真帮我大忙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陈宝愈急忙摆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庭中梧桐树上已挂不住叶子了,一阵风刮过去,便落下一整片,覆在地上。

待到明日一早,再落一层霜白。

秋也快没了。

陈宝愈对着月头,开一坛罗浮春。

他是专门为了招待谢慈而去搞来的酒,最后几乎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借着半醺的劲儿,陈宝愈怅然:“你不肯跟我喝酒,你是没拿我当朋友看哪。”

谢慈手里转着玲珑小巧的酒坛子,属实是没有品酒的兴趣:“她做了两天噩梦,似乎一躺下就睡不安稳,你当日进到了最里面,到底见了什么?”

陈宝愈沉下脸:“我是见着你,你确定要听么?”

谢慈:“说。”

陈宝愈说:“蜡人。”

他比了个手势,到自己的胸膛位置,道:“很多蜡人,做的像真的一样,和人一样高,身形一样饱满,一看便是名匠重工雕琢,栩栩如生,昏暗中的第一眼,你几乎难以置信那竟是个死物……谢大人,你幸亏没亲眼见着,你猜那些蜡人都是谁的脸?”

陈宝愈躬身凑到他的面前,一指芙蕖休息的那间屋子,说:“一模一样,鼻子,耳朵,眼睛……哦,蜡人们都少了一只眼睛,黑洞洞的,里面填了血色的油彩,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她在被酷刑折磨,被剥了衣服,被银辱……”

谢慈猝然一把捏碎酒坛子,琼浆四溅,陶片深扎进了手里。

陈宝愈缓了缓,说:“我似乎听说过,她剜了崔少东家的一只眼。崔掌柜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你想想对侧吧。”

谢慈滚着木轮车走出了几步远。

陈宝愈叫住他:“还有,她的听觉敏于常人,密道是个曲回封闭的空间,脚步声再轻也一定有动静,她知道我进去过。”

谢慈背对着他一闭眼睛,干涩的道了声谢。

芙蕖又做梦了。

梦中有水,亭台楼阁,水榭红莲。

她的下身长在淤泥中,艰难的伸着头,破出水面,汲取着空气。

有人想将她从泥里解救出来,生拔不动,于是便上了刀砍。

刀锋砍进她深扎在淤泥里根系上,竟然从那茎中淌出了鲜红的血,荡染在水中。

芙蕖在梦中丝毫感觉不到疼,只眼睁睁的望着那血从她的身体中流出。

最后,丑陋的根变成了双腿。

她不着寸缕,步履蹒跚的从水中湿淋淋的登岸,手中拿着刚才带给她无尽伤口的刀,饮血之后的刀锋,更显得如秋水般清泓。

水榭中背对着她,坐着一人。

芙蕖举刀,便朝那人的脖子砍去。

第一刀砍倒了人。

第二刀,第三刀……接踵而至。

芙蕖感受到了无尽的快意,眼前都模糊成了血色,他翻过那具早已没了活息的尸体。

那人的脸逐渐清晰,映进了芙蕖的眸底。

是谢慈。

手中的刀当啷落地。

芙蕖退后几步,捂住眼睛,终于感受到尖锐的疼,从左眼漫了出来。

——“丫头!”

一声暴喝响在耳边。

像是有人用一根线,牵着她的天灵盖,把她拉回了现实中。

芙蕖满身是汗的睁眼,发现自己早已被抱在了怀中,头枕着一个坚硬的肩膀,脸紧紧埋在他的颈中,分不清的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淌进了那隐秘的衣领里。

一双大手在她湿透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抚着:“别怕,我在。”

第80章

芙蕖手微微颤抖着,摸上谢慈的肩颈,顺着那骨干的线条,一直伸到了胸锁窝之间。

谢慈没有推开她,而是呢喃般的问:“你梦到什么了?”

芙蕖答非所问,似乎还在梦里,说道:“才几天的光景,你活脱脱瘦了好几圈,身上才几两肉了,我枕着硌得慌……你多吃点。”

谢慈的手停在了她的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摸着她的脊梁骨,叹息般的问道:“你有多吃吗?”

芙蕖说:“我吃的不少。”

她停了一瞬,又说:“我也染上了凤髓,你知道吗?”

谢慈说:“我知道。”

他们终于是一样的人了。

芙蕖:“好难受啊,五脏六腑都像架在火上烧。刚醒来的那一刻,我恨不能杀光了天下不如意之人,再一把火全部烧尽,让这世上只剩我们两个人才好。”

谢慈说:“我也是。”

这么多年来,他也是。

置身于滚烫的沸水中,不得解脱。

谢慈的痛苦根源,是因为他的清醒,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而芙蕖痛苦的根源在于,她整个人是混沌的,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吸引着她不停的追逐,可她都不知道最后的终点会停在那里,只大略觉得自己可能会累死在中途。

即便如此,也甘之如饴。

芙蕖安静了下来。

谢慈耳朵紧贴着她湿漉漉的脸颊,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后,才托着她的颈和头,将她放回枕上。

木轮车在床榻前磕碰出响动。

芙蕖听着动静,侧身,谢慈将薄毯拉到她的下巴处,只露一张巴掌小脸。

谢慈说:“睡吧,已经很晚了。”

其实芙蕖从晌午用过膳便一直断断续续的睡着,一场噩梦让她此时灵台清明,毫无困意,不过倒是忽然觉得头脑发热,不甚清醒。

可能是烛光太昏暗的缘故。

她看谢慈的脸,也像沉在黯淡无波的水底下。

芙蕖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摸上他的膝盖,问道:“废了么?”

谢慈捏了她的手,放回榻上,说:“还不至于。”

借由银花照夜楼的名头,陈宝愈请了位骨科圣手,诊治过他的伤口,复位固定之后,至少养上一个月,男子年轻力壮,遵医嘱静养即可,不日便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

谢慈现在仿佛长在了木轮车上,轻易不挪动,夜里休息也是将就着坐到天明。

他今夜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芙蕖猜他想在她房中过夜。

芙蕖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慈说:“崔字号,这根刺不拔,我日夜难安。”

芙蕖忧虑道:“可如今的时机算不上好。”

谢慈在此事上显得异常固执,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他说:“我们不能万事都等时机……时机一辈子不到,我们难道就一辈子不动?”

如鲠在喉是真的,谢慈的意思,即使拔不动也要生拔。

既然没有时机,那就创造时机。

谢慈教她:“世上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我们不需要一切都亲力亲为。当你倒在泥泞中抬不起头,是没有人会上前扶你一把的,可你若是靠自己咬牙站起来,便一定会有无数过路人赠与你助力,相反亦然,他楼高稳固无可撼动时,谁也不会去自讨苦头,当他有了颓败的迹象,大厦将倾,狗都会上去踩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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